约摸过了两柱香的工夫,南城门的两扇大门在隆隆声中缓缓向外打开,先从里面齐齐整整地飞奔出两行执狼牙棒、提尖枪的士兵,对立排列,从城门口一直排站到城外的包围圈之外。紧接着,四骑在卫队的护佑下飞驰而出,径直往包围圈而来。后面则是一顶由四个壮汉抬着的红泥官轿,轿身、轿杆俱是用沉香木所制,轿帘、轿帷是用鲜艳亮丽的锦缎所制。
见此情形,徐卿玄心下了然“凡人在观察外界的人和事时首先依持的是眼睛。在这个“正复为奇,善复为妖,其无正也,孰知其极”的乾坤内,逢场作戏,虚假浮夸的作派有时比真心实意,脚踏实地的作为更有效果,更有影响。”
正当他沉吟时,四骑已经飞驰到了包围圈外,甲胄在身的山东都指挥使蒋琬眼见数十柄钢刀、狼牙棒、长矛、尖枪直抵在徐卿玄的背部、大腿、前胸、双臂、脸颊上,佯怒喝道:“大胆,尔等竟敢对北康王无礼!知道《大明律》、军规对藐视、凌犯上官是如何惩罚的吗?”
众军士突然闻此斥责,一时之间,一个个都愣住了,竟然不知如何。
张辅眼见众军还在愣神,也大喝道:“怎么,尔等既已冒犯北康王大驾,又罔顾都司大人的将令,现如今连本将的将令也敢擅违了吗?”
话音刚落,唰唰的一片声响,数十柄钢刀、狼牙棒、长矛、尖枪从徐卿玄的身上抽回。众军士将钢刀插回鞘中,与狼牙棒、长矛、尖枪一起放在泥土地上,双膝跪下,匍匐在泥土上,齐声道:“卑职等无礼狂狷,轻犯北康王的贵体,罔顾将令,罪该万死!”
张辅、蒋琬与另外两个绯袍官员趁着百十个士兵撤武器,下跪请罪之际,暗中细心观察着徐卿玄的一举一动,微弱表情。
英毅镇静的徐卿玄也注意到了四个封疆大吏的微妙表情。因此,他迎着四双狐疑猜惧的目光,朗声道:“近日来,本王听闻济南城一带有叛逆阴聚,图谋不轨,众军士刚才的作为是为了保护本王的安全。忠心如此,守职如此,何罪之有。”
四个封疆大吏迎着徐卿玄那双充满正义、廉洁、清明的星目,听着他安抚心怀歉疚,忌惧畏死的众人。至此,四官不禁暗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了下来。
在张辅的一声喝令下,内外三层的士兵在一片“多谢北康王不罪之恩”的呼声中,逐次有序地散开,警戒于外。
四个封疆大吏翻身下马,趋步迎了上去,徐卿玄亦迈步向四个官员迎面而去。当两者相距五尺时,同步停了下来。
张辅一副诚惶诚恐地躬身行礼道:“末将奉旨初到济南,对济南所发生变故的了解仅限于奏疏,对实情一片空白,就妄下断论。适才末将出言无状,轻视王爷,凌犯朝规,诚待王爷降罪,末将绝无二话。”
徐卿玄上前将张辅扶起,朗声道:“大将军言重了,济南城天降圣物以惠泽大明,本该是普天同庆,海内同乐。不意,有凶佞之辈从中作梗,上凌紫辰,下虐王民,猖獗逆天,远近惊骇。致使城内反侧之徒,不轨之流,包藏祸心,乘隙用事,以乱方圆。大将军受任于丹墀,整兵练武于济南城外,以察孽杜恶,何过之有。”
张辅惭谢,感慨而退。
四个官员听了此顾大局,体大识的一番言论,顿感如释重负。
一个正值壮年,饱满的鼻孔,一丛似笔杆细绒的墨须扬散在圆颌下,头戴四梁乌纱帽,穿着圆领云雁纹补绯袍,腰系素花,足踏大红色履的官员上前,拱手道:“禀王爷,下官乃是山东布政使刘鼎岷。下官早闻王爷的大名,时时德宏才羡,屡屡怀慕。今日一见,得偿夙愿。”
徐卿玄还礼道:“藩台大人过谦了,大人摩顶放踵,夙夜匪懈,一省百姓的衣食休戚皆仰望于大人也。”
刘鼎岷微笑着,拜谢而退。
一个不惑之年,弯钩似的鼻子,厚实的嘴唇,短而稀疏的胡子,头戴四梁乌纱帽,穿着圆领云雁纹补绯袍,腰系素花,足踏革靴的官员上前,拱手道:“下官乃是山东按察使刑国伟拜见北康王,下官早闻王爷的大名。久钦鸿才,时怀渴谒。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
徐卿玄还礼道:“臬司大人谦让了。大人明镜高悬,目不窥园,一省百姓的一物得失,是非善恶之明晰皆仰仗于大人。”
刑国伟微笑着,拜谢而退。
一身甲胄的蒋琬上前拱手道:“下官乃是山东都指挥使蒋琬拜见北康王。下官素闻王爷不畏艰辛,心怀社稷,足智多谋,以极其微弱的代价削平了在福建僭称伪王三十九年的方伯升;剔除了扰乱京畿道四十年之久的妖丑血魔。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徐卿玄还礼道:“都司大人过誉了,不才术薄能谫,驽马铅刀。福建重归圣王,上倚天宫助威,下藉福建三台、九府、五十四县的主官、士绅、商贾、庶民的协心斫寇,三军用命;京畿重复祥祯,上托天子的声威仁德,下仗六军的虎胆勇锐。不才只是尽到本分而已,安敢言勋论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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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官员闻此,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刘鼎岷抬头仰望了一眼南方的天际,又将目光渐渐移到了徐卿玄的身上,微笑道:“外面春寒料峭,苦风寒雨,非管待上官之所。下官斗胆敢请王爷移玉趾,屈驾府衙,以磋商城内的变局。俯望王爷不吝赐教。所恳之事,若蒙慨允,将不胜感激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