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老泪纵横,说着死后无颜去见老友,却劝儿子不要将这些记在心上,以免被姚氏猜忌。叶旬一时间不知该哭该笑,望着死前还在为自己打算的父亲,他一时竟不知自己是该敬他还是憎他。或者,最该憎恶的人是自己吧,若自己当初多坚持几分,若自己当初多为那人着想几分,若……或者一切就不会是今日这样……
心中有百般悔,百般恨,叶旬还是无力挽回什么。就像现在,眼见姚氏阴谋得逞,他明知其中不公,却也不能说什么,做什么。满朝早已认定他就是姚氏的帮凶,或亲近或疏远,似乎都别有用心。他机械地周旋其中,只是一个傀儡,一具躯壳。
如行尸走肉般从宫中出来,众人只道他即将丧父之痛,又哪晓得他内心真正的痛苦。
痛在心却口难开,如今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还有静心殿中的皇上。这段时间,他算是把百般痛苦都尝遍了。
原来为了让皇上早日让权,姚氏一族可谓煞费苦心。姚氏勾结的江湖势力中,有一位用毒的高手,他的毒无嗅无味,且极难察觉。几年以前,就有人定期把毒药送进宫来,姚贵妃就开始在皇上的饮食中下毒。这两年皇上身体每况愈下,正是毒发的表现。之前永嘉偶尔撞见的,正是宫外进来送毒药的人,因而姚贵妃才无论如何也要除掉她。现在,在静心殿中,姚氏更是将这个用毒的人带了进来,皇上但凡有所反抗,便会尝到新的毒,体会到毒发的生不如死。
太子的生死,加上毒药的控制,皇上只得满足姚贵妃的一切要求,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姚氏能放过其他人,哪怕江山易主,也能保大家一个平安。
但皇上想得太简单了,姚氏就如一条毒蛇,如今毒蛇出洞,又哪肯轻易放过任何人!
看着皇上沉沉睡去,姚贵妃遣散其他人,自己坐在殿中。这段时间,她总算是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风光与畅快,原来站在权力的巅峰,竟是如此滋味。想着以后自己的儿子将为一国之君,自己也能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姚贵妃便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看一眼床上这个人,初进宫时,她也曾为他动过心,但天家凉薄,看着他对一个个妃子都施以温柔,姚贵妃心中的热情慢慢冷下来,及至后来有了三皇子,她便将一颗心都扑在了三皇子身上。第一次听到父亲提起“夺嫡”这个词时她还暗暗心惊,觉得家族不该有这个念头,但慢慢地,看着三皇子一天天长大,看着他越来越优秀,作为母亲,她突然惊觉自己想把天下最好的给他,而这个最好的,却莫过于整个天下。于是她由反对变成了支持,甚至于主动谋划起这件事来。这些年,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原以为可以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却未想君心难测,最后关头,皇上竟是没有半分顾念他们母子……
那便开始吧,许多事,原已策划多时,只待开始。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开始,许多事就无法停下来……
姚贵妃再看一眼皇上,这一刻,皇上在她心里已是一个死人了。
正想着,身边的倚琴来报太子到了。姚贵妃忙笑道:“快让他进来。”
太子自然是来说早上内阁报上来的事。姚贵妃听罢,冷笑道:“他们就想见皇上,既如此,便让他们见吧。”
太子看一眼昏睡着的皇上,迟疑道:“可父皇现在这个样子……”
姚贵妃道:“无妨,让他们看看也好死心。”又道,“内阁那边姚谨办得如何了?这位……也撑不了几天了,让他抓紧些。”
太子应了,忍不住问道:“母妃,内阁这几个大臣都要……”他做个杀头的姿势。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姚贵妃拉了太子的一只手道:“儿啊,上位者最忌心软,你要切记,不斩杀几人,何以立威!”
太子咬牙点了点头,看着姚贵妃坚定的样子,不知怎的竟生了几分怯意。他抽出手,向姚贵妃行礼道:“那孩儿这就去吩咐。”
看着太子急急离去,姚贵妃空着手久久不动,心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