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国虽然民风羸弱、君暗臣奸,但其地大物博,城池众多,人口亿万,正可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地其民与我满洲风俗迥异,又与我满洲地隔山海,我满洲八旗虽则兵强马壮,可是一城一城攻过去,伤亡必重。
“而我八旗满洲,青壮牛录不足十万,合八旗满洲、八旗蒙古、新编八旗汉军各牛录之众,亦不过二十万丁口,怎经得起一城一城攻过去的伤亡?”
代善的八字须山羊胡以及头顶的小辫子,全都斑驳花白了,此时目视黄台吉,皱眉说话,竟是满脸忧色。
“我皇上即位以来,一收朝鲜,二收蒙古,且数征明国,杀其藩王,围其京师,夺其生口财货无数,即令远在极西之地的瓦尔喀,亦望风来归,皇上之功业,已远迈前朝多矣。
“然则这期间,八旗将士征战之苦,牛录丁壮伤亡之重,却亦不容小觑。年初,大军攻松锦,盛京城内几乎家家戴孝,户户哭声,距离今日不过半年而已。
“况且眼下我满洲,外无强敌,内无纷扰,可谓是政通人和,四海升平,莫说诸王贝勒大臣之家富贵已极矣,即令各旗下奴才披甲之家,也能丰衣足食,也不乏奴仆侍奉。”
代善先是历数了黄台吉继位以来引以为傲的功业,又说了其中八旗将士历经的艰辛,同时也说了满清国内的大好局面,随后话锋一转,却说道:
“当此之时,我满洲正该编户齐民,安享太平,与旗下牛录数年休养生息。皇上熟读汉书,岂不知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盛极而衰的道理?”
时至今日,整个满清国内,已经没有几个人敢于跟鞑子伪帝黄台吉这么说话了。
曾经敢于跟黄台吉当面对着干的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都已经被整死了。
二贝勒阿敏是被黄台吉圈禁至死,三贝勒莽古尔泰则是暴毙而亡,尔后因为谋反之罪被满门抄斩。
自那以后,黄台吉权威日重,即令羁傲不逊如阿巴泰、阿济格、多尔衮、多铎等人,也不敢当面顶撞黄台吉了。
但是,还有一人,敢在黄台吉的面前表达不同的意见,这个人就是当年奴儿哈赤亲封的大贝勒,现在的礼亲王,代善。
代善原本是满鞑子宗室权贵里面的中间派,既不是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那种执着于奴儿哈赤旧制的顽固守旧派,也不同于黄台吉这种喜欢重用汉奸文人,喜欢采用汉人制度的所谓“开明派”。
对于黄台吉以及八旗少壮派们的进取心,他原本是持着谨慎赞同的态度,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支持黄台吉收拾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并从中获得了巨大的利益。
但是等到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死了以后,作为既得利益者的代善,随着年纪的增长,儿孙们得享高爵厚禄,他的立场开始一步步发生转变。
对于黄台吉以及八旗少壮派们永不满足的进取心,他开始感到有点担忧了,开始明里暗里劝谏黄台吉见好就收,不要犯险,成了满清国内八旗权贵里面的守成派。
在他看来,满洲八旗老女真不足十万丁壮,却已经征服了朝鲜,征服了蒙古。
连极北之地的喀尔喀、索伦诸部,极西之地的瓦尔喀诸部,都归附了。
这么大的疆土,还没有来得及巩固,没有来得及好好消化吸收,就又想着南下明朝,万一一着不慎,那可就是满盘皆输的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