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当下,斐潜将郑玄推到前面去打牌,其实也几乎是类似的目的。
周礼是什么,简单来说就是做官的规矩。
『三礼之言,非郑公不可啊……』斐潜听了一会儿,有些感慨的说道,『若是论纯熟背诵,这守山学宫之中,怕是能者多矣,然欲求精通博引,引经传史籍等,诸子百家之说以正其解……怕是天下难出其右也……』
庞统也是点头,然后说道:『便如这句,「使民兴贤,出使长之;使民兴能,入使治之」,郑公引老子之言而解,「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便是绝妙。治民,当重民心,古今未有遗民者而可为治是也……』
斐潜颔首。
郑玄不仅是熟悉三礼,精通黄老,甚至对于法家农家兵家天文历法等等都有一些涉及,于是在讲解三礼的时候,时不时牵扯出这些内容来,进行讲解,引起台下阵阵的议论和惊叹。
又是听了一会儿,斐潜忽然笑道:『这里郑公改了……』
庞统也是侧头而听,片刻之后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对,和上次郑公所言已是不同了。』
说起来,郑玄当下改变了说辞,还是因为斐潜。
谶纬。
这个玩意,在斐潜一力的拉扯之下,终究是和正经的文学分开了些许,虽然没有完全被切除,但是和之前那种寄生状态强了不少。
宗教就是宗教,学术就是学术。
暂时生产力、认知水准达不到,可以将一部分未知的东西归于宗教神秘学,但是不能说依靠神秘学去解释一切。因为人性都是懒惰和贪婪的,若是发现有省事的途径,那么自然就会选择省事的方式,而什么都不解释什么都归于神秘的宗教体系,显然就是一个比较『省事』的途径,那么还需要费劲去研究发展新科技干什么呢?
等到宗教权柄大了,烧死的不仅仅是白尼老哥,啊?没烧死?就当烧了吧,反正烧烤这个事,宗教很熟练。
而且这里面还有其他的问题,斐潜也正在布置当中……
原先郑玄在和斐潜第一次讲述礼记的时候,作为预演也好,先期沟通也罢,郑玄也是收到了之前的一些风气影响,用以谶纬来注解《周礼》并用于建构其礼学体系。
《周礼》中有五帝、五人帝和五官神的说法。
那个时候郑玄以为斐潜推出了五方上帝教,因此以为斐潜也是略倾向于神秘侧谶纬学的,因此对于周礼当中的五帝,郑玄当时是这么说的,『五帝,苍曰灵威仰,太昊食焉;赤曰赤熛怒,炎帝食焉;黄曰含枢纽,黄帝食焉;白曰白招拒,少昊食焉;黑曰汁光纪,颛顼食焉……』
郑玄的解释,是说天上有五精帝,下有五人帝,乃是其母感五帝之精受孕而生,五人帝是五天帝之子。五人帝之下有五官,五官死后为五人神,祭祀时五人神各自配食其帝。
粗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五方上帝有名有来历甚至还有方位,就像是确确实实的真事一样,但是实际上都是虚构的。这个说法是从《河图》相关的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春秋纬元命苞》、《春秋纬文耀钩》、《易纬乾凿度》等等当中而来的。
虽然说郑玄之前的说辞也可以用来解释『五帝、五人帝和五官神』,但是斐潜却明确的表示了不妥。
『治国有常,而利民为本;政教有经,而令行为上。』斐潜当时这么对郑玄说道,『苟利于民,不必法古;苟周于事,不必循旧……周之五方,未必汉之五帝,不必强加附会。』
郑玄精心准备的『五方五帝注解』,竟然被斐潜说是『牵强附会』,这就有些让郑玄难堪了,但是没办法啊,毕竟斐潜地盘上斐潜说了算,再加上第一届的青龙寺大论也正式确定了谶纬是谶纬,经文是经文,必须『求真求正』,所以当下郑玄便是不得不将原本的『天地以定说』,改成了『远域未知说』……
华夏自然是中帝,然则其余四方也有四帝,居极遥远的未知之地,四方帝是当年炎黄打跑了的,那么自然也就有和炎黄一样的官职体系,构建出一个庞大的世界……
所以四方之人,亦敌亦友。中弱四方强,则四方主之,若是中强而四方弱,则中治之,云云。
这样的说辞,便是脱离了原本的谶纬,虽然说也避免不了携带了一些神秘的味道,但是至少其中核心变化了,由原本的确定的,不可变更的变成了未知的,可能会产生变化的东西。
这才是真正的『周礼』。
就算是周礼是周老夫子在家里憋了三年又三年,最终亲自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刻刀划拉出来的,但是周老夫子一开始做周礼的目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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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着好玩的?
不是,是制定规矩,定下标准啊!
所以在千年之前,周老夫子就已经懂得标准的重要性,并且还加以实践了,结果到了后世反倒是被东洋西洋的标准一个个压在头上卡在脖子上,也不知道周老夫子泉下有知,会不会怒掀棺材板?
从一个部落,到一个国家,就像是从一个地方小企业到了全国,甚至是跨国的大集团,在这样的过程当中什么最重要?
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