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正是牲口养膘歇力备春耕的时候,一头牲口一天十块钱,拖拉机三十块钱。”
“好家伙,你这……啥牲口这么贵,再说,那西山拉石头喝油的拖拉机一趟也才六七块钱。”
“还没说完呢,车把式和司机的吃住开销,也得你们出钱,再有,我代表队里给大伙垫付本钱,每人限额一百,伱们几个人的本钱加一起,够雇几辆车的?”
“打住,不雇了。”陈大麻子斩钉截铁的说道:“你这属于是把大伙兴头勾起来之后,又开始打击大伙搞副业的热情嘛!”
谢虎山笑了起来:“麻子叔可以啊,出去一趟不一样了,都会整两句了?没说错,我就是打击你们热情,因为我觉得你们说这事不靠谱,所以我就不准备出钱,你们要接着骑自行车驮海货,我就接着出钱,队里也得有队里的考虑,不能啥都支持,觉得好的副业思路,队里支持,不好的,队里不反对你们自己去搞,但一定会把丑话和条件和今天一样,说在前面。”
“虎三儿,你脑子好使,你就说陈大麻子这事怎么就不靠谱了,你也看到了,三天就卖完了,这买卖能干,大车过去多运点儿……”一个社员在旁边问道。
“我就说一件事,我用大车运,还要你们干嘛?没问问大喜和栓子他们,这主意谁给他们出的?”谢虎山拿起香烟点燃,看向被自己一句话问住的几人。
几人的表情有些复杂,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确实,如果生产队安排大车,还用他们干啥,直接就让车把式赶着车以生产队的名义去批发,再回来交给社员负责赶集售卖就行,还扯什么三七分成,给社员工分,收入全归队里大伙也没话说。
“想明白没有?”谢虎山笑呵呵的跟几个人问道。
其他几个人都茫然摇摇头,陈大麻子盯着谢虎山,若有所思:“明白点儿,没太明白,我回去再琢磨琢磨。”
第二天,挂着黑眼圈的陈大麻子又来了队部,一屁股坐谢虎山对面:
“我想明白了,虾皮海米这玩意不是大米白面,谁家买两斤虾皮,也不是当零食吃,那只有做饭的时候捏几个用来调调味道,属于调味品,现在卖的快,是大伙老长时间没见过好东西,都拿钱买,等家里有了,少说也得一两个月不买,万一卖不出去,一堆海货拖到农忙或者天一热,那就算彻底完蛋。”
“大概是这个意思,不过真想安排大车或者拖拉机去收一车货回来也不是不行。”
“燕京,去燕京卖,燕京也不靠海,老百姓肯定也买不着啥正经好虾皮,有好东西肯定都是各大工厂或者领导们优先,我想带几个人再去驮点儿回来,然后回来收拾收拾,骑着铁驴去燕京卖几天,应该能卖的比这边价高点儿。”
“是不是步子迈的稍微有点大,我寻思不如先去县里卖点,见见世面,你这直接就给自己安排出省了?”
“我仨儿子,现在就大喜有套房子,还没刷墙,啥正经大件都还没添置,俩小子一个十四,一个十一,那都是等着啃我骨头喝我血的小崽子,我不想辙,啥时候能给他们都娶上媳妇,给老陈家开枝散叶?”
陈大麻子带着大喜,还有十几个胆子大些的社员站出来,结伴骑着大铁驴一起驮了些海货回来,又担心万一燕京老百姓不缺虾皮,又在各家凑了几捆旱烟叶,还有就是各家夏天时用各种玻璃瓶子腌制的西红柿酱,腌黄瓜,酱疙瘩。
之前这些人去驮海货时,谢虎山没什么反应,可是陈大麻子带着他们去燕京,谢虎山就差跟送闺女出嫁一样叮嘱了。
因为里面就有陈大麻子和另一个中年人跟着公社买机器添置农具时出过远门,大多数人活了二三十年,连尧山甚至浭阳都没出去过。
谢虎山仔细认真的告诉他们,他们如果遇到人抓投机倒把,千万别怕,因为有的孙子是故意吓唬外地人骗钱,遇到问题,一定要主动先说找警察解决,别听任何人说私了。
见到警察,大大方方交待是生产队让你们来卖的,不是你们的个人行为,身上揣的介绍信证明信必须给警察看,不能随便给盘问的人看,防止他们撕掉诬陷。
如果再被抓,记住去燕京火车站装卸队去找叫程花子的人,那是咱们中坪胶印厂副厂长,让他出面找警察沟通。
本来韩红兵提出他跟着一起去一趟,谢虎山没同意,坚持让他们自己去。
一趟远门,有导游和没导游,区别非常大。
这十几号人,自己打听路怎么走,自己打听去哪个大车店投宿,自己研究该去哪卖这些货,就这么去了两个多礼拜,期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那段时间,马老五才觉得谢虎山这犊子也是个人,不是个牲口,他经常一个人在队部坐到很晚,每天都派人去邮局问有没有燕京来的信。
结果十几个人,骑着铁路平安回来了,回来时,不算上交给生产队的三成利润,每个人最终到手大概七十多块。
对谢虎山而言,这些人挣钱多少并不重要,最主要的是平安回来,还有就是,这些人的脑子出去一趟就开窍了。
这十几个人回来的时候没有空着车,滴水成冰的冬天骑着大铁驴头上呼呼冒热汗,每辆大铁驴后托架左右都加挂了两个木头筐,筐里装着他们用卖货挣得钱跟燕京胡同百姓收来的一堆衣服鞋帽之类的二手货。
无论是自家穿戴还是转卖给街坊邻居,都用得上。
谢虎山都不用和他们打招呼,就能看出他们的变化。
见过世面,和一直窝在中坪,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一群人坐在队部里烤火时,跟三队闻讯赶来的大伙聊天时那种自信掩盖不住。
一群人传看着陈大麻子他们在燕京天安门的留念合照,嘴里啧啧出声,试探的开口问道:
“我说,燕京看着真气派,那边人比咱们都得阔气不少吧,这大城门楼子,要不人家能当首都呢?”
从燕京回来的陈大麻子此时嘴里叼着烟,不屑的撇撇嘴:
“阔气什么呀,那地方的人比咱们强不了哪去,我没去之前,也寻思燕京人天天吃精米白面呢,闹半天买带鱼也跟咱们一样划价,好家伙,那老太太,恨不得三厘五厘的跟我砍价,咱们赶集差个三分两分也就高高手了。”
“那边人不行?”旁边的社员好奇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