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肉,美酒。
北秦大公子颇有饕餮之欲。
那头白鹿不知是什么异种,以明火烤制,空旷的山野之间都布满了香味。
陆景也坐在一块山石上,看着眼前跳跃的火焰。
那火焰中,有一缕缕气机扭转,每一道跳动的火焰里自有一种武道精神。
“我准备去看一看重安王。
重安王成名于天下之际,我尚且未曾成就大龙象,又居于黑龙台上,无法亲眼看一看重安王的威势。
现在我修行有成,重安王却英雄迟暮,甚至要去太玄京中寻求庇护。
所以我打算送他一程。”
北秦大公子一边说话,一边当先为陆景递来一串鹿肉。
陆景接过鹿肉,气机不由捕捉到距离大荒山不远的斑驳城墙。
那里是重安三州抵御北秦战车的所在。
那里也许正有一位老人正在收拾车马,气息斑驳间,将要去到十几年甚至数十年未曾踏足的故地。
可陆景忽然想起虞东神,他想到虞东神紧握那杆神枪,气魄登天而上,无畏无惧,直入人仙的那一日。
于是陆景有些不信,能教出虞东神这般人物,能够压得天下武夫无法喘气的重安王,会真就前去太玄京,寻求崇天帝庇护。
天关降世时,不知为何太玄京中并无真正的强者前去相助。
重安三州孤军奋战,抗衡北秦燃火战车、悬阳武夫时也同样如是。
甚至只是因为一条恶孽龙王,崇天帝便大为震怒,想要斩了重安王亲生女儿虞七襄。
后来虞东神冒着难以想象的危险踏足于太玄京,想要求一个世袭罔替,结果无功而返之余,甚至死在洞山湖畔。
如此种种……天下第一武夫想来是有些傲气的,又为何执意入太玄京,只为多活二三载?
“也许真如传言,重安王卧榻十余年,已然消磨了他的傲气。”
陆景心中这般想着,可旋即又想起观棋先生、楚狂人话语中对于重安王虞乾一的敬佩,又忽然摇了摇头。
有些人的傲气,是无法消磨的。
尤其是武道滔天之辈,自有一颗雷动满城不惊不怒的武道精神,倘若这般轻易就被磨灭傲气,又怎能够踏足天下第一武道魁首的道路?
陆景若有所思。
那位无忌公子却紧紧盯着陆景腰间的刀剑。
“这把剑与我有些渊源。”
无忌公子长发束在背后,他低头坐在山石上,也抚摸着腰间的长剑。
“我将名剑三十六郡遗落在重安三州,可它终究是我项无忌的佩剑。”
名剑三十六郡被虞东神送给陆景,后来天工匠人安弱鹿为陆景铸剑,熔了三十六郡,最终打造出了这把司命宝剑。
“陆景先生,还请给我一个交代。”
无忌公子声音平缓,却透露着一股阴郁。
百里视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又双手接过北秦大公子递来的一块鹿肉大快朵颐。
公孙素衣似乎不想吃肉,也不想喝酒。
她始终沉默,也不曾与陆景行礼,宛若一位旁观者,旁观着这山巅上的事。
一旁的宁严冬不知这几人身份,在十余步开外的所在牵着照夜等待。
“我是大秦江东项家家主项无忌,世人皆称我为无忌公子。
那三十六郡乃是家父留下的宝剑。”
无忌公子也接过一块肉,他将那块肉轻轻一抛,弹指之间剑气横飞。
那块鹿肉瞬间被斩成数十小块漂浮在空中。
宁严冬咋舌,斩一块肉并不算什么,可其中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剑气,却令宁严冬寒毛直立。
他不看天空,只以武道精神感知那道剑气,竟给他一种天雷临头之感。
无忌公子凝视着陆景腰间的司命宝剑。
陆景却朝那北秦大公子点了点头,又指了指烤在火上的另外一块肉。
北秦大公子倒也爽快,将那块肉抛给宁严冬。
宁严冬受宠若惊。
无忌公子却皱了皱眉。
陆景慢条斯理的吃肉,直至手上的鹿肉被他吃完,又毫不客气的吮吸了两根手指。
“白鹿与我向来有些渊源。
只是我还从来不曾吃过这的美味的肉食。”
陆景深吸一口气,道:“大公子,你邀我饮酒,就是饮这青蚁酒?”
他指了指山石上早已温好的酒。
北秦大公子站起身来,将一坛酒扔给陆景。
陆景闻了闻酒香,确实是上好的青蚁酒。
“酒是好酒。”
陆景颔首:“只是这南国美酒并非是这么个喝法。
青蚁酒就如同烧酒一般,配上几碟好菜,与友人共坐,对饮谈天才算惬意。
这般牛饮,青蚁酒并不合适。”
陆景身穿白衣,手中拿着酒壶,十分认真的说着。
无忌公子鼻息中喷出一道浊气,那浊气就如同火海一般,顿时弥漫了这一处山巅。
“陆景,你可知你面前的是谁?”
无忌公子按着腰间的剑,道:“自伱炼化三十六郡开始,我就曾与大公子承诺过,要斩你人头,祭祀宝剑。
今日你敢孤身一人前来大荒山,我对你倒是有些敬佩。
只是孤身冒险,死的却也更快些。”
北秦大公子黑袍罩身,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容上露出些饶有兴趣之来,他看似沉默寡言,自陆景来此就并没有说过几句话。
公孙素衣、百里视也不说话,并不缓和此间气氛,山巅上的氛围瞬间冰冷了起来。
宁严冬站在原地,很想说一声陆景先生并非孤身一人前来。
还有他与两匹马。
只可惜话到嘴前,心中却苦笑一声。
也许在这些神秘的贵人眼中,他来与否无关紧要。
只是既然陪先生来自,总不能眼看陆景先生受辱。
于是宁严冬咳嗽一声,他并不与那话语中傲气凌天的无忌公子说话,而是拔出腰间的短刀,横放在双手中。
“先生,我这把短刀也有些来历,刀条产自于天柱废墟,我修为弱小,尚且无法发挥这把短刀的威能。
倘若这位贵人公子愿意,我这把短刀可以赔给贵人公子。”
顿时,此间所有人的目光俱都落在宁严冬身上,也落在他手中的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