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需要进一步的调查了。”穿着三色横条纹短袖衫的杰莱里有些郁闷,他正陪同两个来自法国的救命恩人赶去另一处调查现场,“纸面上的亲戚关系最容易暴露,但是您所说的【事实亲属】却不好判断。唉,只要我们抓错了一个人,那公民们的怒火就会在顷刻间淹没我们。”
“即便你们曾经无数次地保护他们?”麦克尼尔的声音莫名地惆怅起来。
“是啊。”杰莱里的失落仅过了片刻就消失了,“不过,保护他们也就是保护我们自己嘛,每一个优秀的探员都是从庞大的普通公民中选拔出来的。”
麦克尼尔本来还想说应该把那人——不,那食尸鬼——生前所在的公司也调查一下,不过他终究没敢那么说。这是罗马尼亚人自己的事情,他作为一个外国人,不大方便插手,而且他的任何可疑行动都会让罗马尼亚人对他的关注变多,那会使得调查工作遭遇更多的阻碍。
两人在杰莱里的带领下来到了被击毙的食尸鬼生前居住的出租屋附近,这里已经被警察封锁,倒霉的房东连同其他租客都被请到了警察局里。不过,惶恐不安地等待着消息的他们无法从警察口中得知真实的消息,更不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归根结底,这些专门用来对付异形怪物的战士也不是集警察和军人的特征于一体的全能型人才,他们做不到身兼数职,只得把其中一部分工作交给外界来完成。这中间少不了反复的沟通和交流,更不乏各种妥协和私下交易。
“没想到【东欧之虎】的首都也有这样贫困的街区。”望着开裂掉皮的外墙,伯顿只是摇头。他发自内心地觉得那凶神恶煞、吃人喝血的食尸鬼的日子过得有点不甚雅观,更为对方坚持在人类社会内生活了这么久而产生了敬佩。在他看来,许多人移民到外国后尚且因无法融入当地环境而生活到了近乎同主流生活平行且隔绝的移民社会中,那就更不必说干脆算是另一个物种的食尸鬼了。
“老房子都这样。”麦克尼尔左顾右盼,没在外面的墙壁上搜索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也许私家侦探会更愿意寻找细节中的逻辑性,但警察们的方法往往更有效,这些专业的执法人员只需要按照规定的程序将现场的全部信息采集后再进行分析,总比提前按照一个预想的思路有选择性地进行调查准确得多,“我在乎的倒不是这个食尸鬼本身的特征,而是有着类似特征的人是否会采取相似的方式来报复。”
“你是说……”伯顿若有所思,“这些不必顾虑亲朋好友的家伙宁愿用自己的死亡来宣示些什么理念?就像信仰卫士团的萨拉菲战士那样?”他停下脚步,让杰莱里先到前面和封锁了道路的警察沟通,“那不是好事吗?我正愁食尸鬼非得想尽办法寄生在我们的社会里,如果他们愿意决裂,我不会介意送他们通往地狱的单程票的。”
“嗯……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麦克尼尔嘀咕着,“从表面上来看,大量食尸鬼放弃继续混入人类社会的尝试,固然会让对抗食尸鬼的战争变得更容易一些,至少相关机构的从业人员不必再兼职当警察了……但问题不仅是对付食尸鬼,在那些食尸鬼真正实现彻底脱离人类社会的计划之前,他们带来的恶劣影响就足以让公民们躁动不安了。”
他们还没有比较完整的调查计划,走一步看一步成了最大的现实。尝试着从本地同行的工作中认识到罗马尼亚的规律,然后再借助这些规律去发现真相,或许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这一切都源于人手不足,要是其他战友就在附近,事情或许还会稍显简单一些。
根据警察们的描述,犯罪嫌疑人(也许该称之为犯罪嫌疑食尸鬼)从未表现出什么异常,就连媒体分析杀人犯时用来推卸责任的常用手段——诸如将杀人犯最终成为了罪犯的原因怪罪给家庭环境、个人爱好等——也统统派不上用场。一个每天游走于各类工地之间的忙碌的雇员,一个单调得可怕以至于其任何行动都不能成为罪状的普通人,居然是凶神恶煞的食尸鬼,这种事说出去大概不会有人相信。
连警察们都找不出什么线索,麦克尼尔更不能。他只是在死者的房间外看了看,并未在房间里见到什么奇怪的布置。
“对了,你们可以试着调查一下他的网络活动。”伯顿一本正经地对杰莱里说道,“把他的全部网络账号找出来……这个比搜索他这破烂不堪的屋子更有效。”
“那需要和相关部门的沟通和协调,而且不见得有效。”杰莱里两手一摊,“布尔先生,我们管不到那些开在美国的企业。”
“……这倒是有些难办。”伯顿一听就知道罗马尼亚人对此束手无策,他并不太愿意在自己持有一个法国人的身份时又说祖国的坏话,“我还以为你们这里的情况会有所不同,看来我们所有人都有共同的盲区。”
虽然一无所获,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麦克尼尔仍然尝试着寻找新的话题和杰莱里交流。他有时用法语,有时候又用英语,唯独不会说罗马尼亚语,好在杰莱里也能勉强听懂他所说的话。年轻的对食尸鬼特殊部队指挥官感叹说,现在做任何一行工作都有可能失业,也就他们这一需要从业人员随时面临着生命危险的行业最算得上稳定了。
“一种意义上的稳定,就意味着另一种意义上的风险。”麦克尼尔并未就此做出太多的评价,他已经深刻地了解到了这条隐秘战线的残酷性,“我想您应该有着类似的感受吧,工作的世界和生活的世界必须完全分离开来。自己的亲人和朋友,绝对不能得知自己的真实工作,不然只要半点消息从他们这里泄露出去,就会带来不幸;反之,工作上的事情,也必须隔绝在个人生活之外。”
“您说得太对了,亚当姆斯先生。”杰莱里点了点头,“只是因为你们是我们的同行,我们才会使用真正的名字和你们交流。不然呢,把名字随便泄露出去会带来很大的风险……相貌也一样。”
说不定这句话也是假的,因为米夏埃尔·埃里希·亚当姆斯和皮埃尔·布尔并不是麦克尼尔和伯顿的真名,甚至同样不是他们在法国的本名。从头到尾没打算透露半点真实个人信息的麦克尼尔也没有指望杰莱里或是佩特雷斯库用真正的名字和自己交流,再说名字也不过是代号罢了。当然,康斯坦丁·杰莱里这么常见的名字倒是没必要做伪装,全罗马尼亚的农村不知道有多少人姓杰莱里,而这些人之间又没什么亲属关系。
麦克尼尔和伯顿交替着同杰莱里聊天,同时密切关注着街道上的治安系统配置状况。警察的分布、交通主干道的监控摄像头、脱离管控的区域、探员们出击所需的时间……种种因素累加起来,能够将任何微小的缺点放大。布加勒斯特能够成为全欧洲犯罪率最低的首都,自然有其特殊的管理方法,但过去的成功经验能不能受得住新时代的检验,仍然是个未知数。况且,能影响结果的也并非只有管理方法。
当杰莱里问起了法国的情况时,伯顿语焉不详地说,不会比罗马尼亚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