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间寒热无穷事(1)

姐妹俩离开清水溪,素楝领着瑰云沿溪一路朝北。她原本小孩子心性,哭过之后仿佛就忘了这些事情,一路上拉着瑰云说东说西,又欢快起来,姐妹俩有说有笑不一会儿就到了万蜃楼。万蜃楼是这小岛上最大的客栈兼饭馆,传说这里的海鲜那是天下一绝。这楼就建在东海岸的悬崖边上,素楝和珠珠神往已久,却总是只能观望不得入内。这房子构造极为奇特,全部由翠竹建造而成,坐落在这临海的一片沼泽之中。建筑呈狭长的条状,沿着悬崖分布,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蜿蜒的绿色的大蛇。楼的底层架空约有三丈之高,正门端庄肃穆,气派自成一种风格,门庭前高挂两个凤雏形状的灯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亮着。可奇怪的是这气派的正门,仅一条三尺宽的锦缎可直达楼内,这锦缎薄如蝉翼,在三丈多高的空中飘飘荡荡煞是好看,但如若没有那本事,往上爬就是徒劳,对于凡人来讲,更是难上加难。好在,这西海灵岛素来藏龙卧虎,更不缺兼具本领和胆量的各方来者,是以这楼虽然难进,依旧门庭若市。倘若有人确实难以从正门进入,又想进入这万蜃楼一探究竟,那就只能架空处的软梯爬上来,但往往是要堵上一条命的。人间“君子”、仙家“贵人”,文人清客不能从正门入,也就笑笑而过,最多抱怨几句,再做几句酸诗,但也不乏亡命之徒在此冒险,是以这里也留下了不少孤魂野鬼。

说起来奇怪,这楼似乎不是以赚钱为目的所开。且不说这出乎意料的入店方式,这么大的楼,绵延数里,可供居住的房间据说只有十来间。其它的房间用来干什么,是什么样子的,去过的人从不多说,没去过的人就只能瞎猜了。有的说半夜曾听见万蜃楼传出凄厉的哭叫声,有的则说这万蜃楼是销金窟,进去了得脱好几层皮,也有的说这儿的美酒和美人,来自天上地下……素楝没机会去,她不能在这么多人前显露轻功,珠珠和大熊也是被明令禁止不得进入。可是来了这海岛,怎么能不去万蜃楼呢?正好阿婆不在,她可要带妹妹好好见识见识,这么些年她在海岛可不是白活的。

素楝正想着怎么能混进去又不被发现,回头却发现封过正站在自己身后。正好,又多一个帮手。

“封大哥,你来了。”瑰云早就知道封过一直跟在身后。

“哎呀,大哥你来的正好。”素楝看到封过之后眼神瞬间被点亮,她兴奋的伸手拍在封过的后背,就像往日里拍大熊一样,“你带我们进去吧?”她边说边用胳膊肘轻轻的撞了撞封过,那圆圆的小鹿眼睛扑闪扑闪,此刻倒真有几分求人的意味。封过似乎被这位“仙子”的情绪转变之快吓住了,他甚至已经费劲心思想好了一句安慰的话。被她这么一拍,封过只好把那句话咽了下去。

这楼看着格外诡异,自己倒是可以进去一……他正想着怎么才能既尽忠职守、又不扫这二位仙子的雅兴时,却发现这二位原来也顾忌颇多,并不准备莽撞行事。

“神君出门前即告知,要保我二位周全,也要顾忌身份,切勿轻易暴露。”封过将二位仙子的父亲搬了出来。

素楝顿时低下了头。封过以为这位仙子肯定是听进去了自己的教诲,正在忏悔思过呢。当下有些不忍心,想再劝慰几句时,素楝突然抬头对着封过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封过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正准备问问瑰云该怎么办,却被素楝猛地拽住往前走。

“姐姐,姐姐……”瑰云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妹妹又要干什么,赶紧追着出去了。

“你,你……”封过有些结巴,封过挣扎着要把手缩回来,白皙的脸色染上了晚霞才有的颜色,他第一次被一个女孩子这样牵着,在天上可没有哪位仙子敢牵这位石头将军的手。

“姐姐。”瑰云忙上去拉住素楝。素楝看着周围好几个人投来的目光,只好悻悻地放开。

“小云,我想让封大哥去看看另外那条路。如果他不方便带我们从正门入,也可以带我们从软梯过的。封大哥只需要带我们飞过沼泽,可以自己爬上去。”素楝一脸狡黠,“阿婆不让我飞可没说不让封大哥飞啊!”

瑰云看着一脸期待的姐姐,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但还是不得不拒绝这个提议,“既然你这么想去看,不如等阿婆回来,我们获得允许之后,再大大方方的进去不是更好?”

素楝看看仙资绰约的妹妹,再看看风神俊逸的封过,这两个人还真的是不带一丝人间烟火。自己从那泥泞之处爬上去也就罢了,还要委屈他们俩也弄得灰头土脸,实在是不妥,有失主人身份,当然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小云在封过面前有失体面。

“那我们可就吃不到这海岛最好的海鲜了。”素楝虽然有些遗憾,但也只能这样了。

“不着急,等阿婆回来了,咱带着张爷爷一起去!”瑰云耐心劝解道。

素楝虽然急切的想进去看看,但是心里也知道这样不妥。她在这里太有名了,海岛上几乎没人不认识她,要是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去了,回头阿婆肯定会知道。瑰云说的非常有道理,好东西自然是要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去品尝,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先去探个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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瑰云提议先回去再商议,午饭过后,素楝躺在自己的小床小憩,心里依旧惦念着万蜃楼。之前是因为不能撇下珠珠和大熊,自己也无法保证大家绝对安全,再加上三人在哪里也能玩的开心,才按捺住不去的。这下来了个神仙妹妹和看样子修为不俗的神仙大哥,心想可以带着自己进入万蜃楼,享受这真正的红尘味道了吧,可是,这二人竟也顾虑重重。算了,看来还是得靠自己啊。素楝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决定了什么,带着满足的笑意进入了午后悠闲的梦中。

这天傍晚吃完晚饭,素楝便缠着瑰云教她一些简单的仙术。瑰云也是这时候才知道,阿婆原来是不允许素楝修炼各种法术的,只是素楝仙资卓越,无师自通,轻功甚好。瑰云虽不明个中原因,但是长辈自有道理,不可忤逆。可她看着姐姐那双眼睛,清澈的像秋日的莲池,又不忍拒绝,只好陪着她稍稍的变个小玩意儿。素楝倒也不挑,姊妹两人玩的甚是开心。晚点封过也加入了二人的游戏,素楝又央求封过教她练剑。可怜这在天上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被摆成各种舞剑姿势供二位姑娘欣赏学习,封过甚是无奈。只等到这夜渐渐深了,二位仙子也累了,终于放过了他,回去各自安歇。

夜静静的在这天地之间泼墨,直到什么也看不见。素楝却醒了,没敢点灯。只见她蹑手蹑脚的在柜子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黑衣——这是很久之前,珠珠送给她的,说是半夜出去的必备佳品。她迅速穿好衣服,在夜色的掩护下,轻风一样的越出了院墙。她知道瞒不过张爷爷,也没想瞒他,因为张爷爷从未阻拦她。可是,她算到了这些,却没算到张开这次给她找了一个尾巴。

她前脚才离开,张开便故意闹出了动静。这封过是何等人,立马惊醒飞身追了出去,只见当前一人轻功卓绝,转眼间已消失在这门前的小道。封过赶紧追了上去,远远的跟着。只见这黑衣人束发高冠,身姿窈窕,步履匆匆却并不慌乱,一路直奔海边万蜃楼。虽然她蒙着面,梳着男子发式,却依然能看出来是个女子。封过能想到的也只有岑家长女了。他无奈摇了摇头,轻轻跟上。

素楝到达万蜃楼便被这黑夜中的无限光亮惊呆了。沉沉黑夜像是被这无穷的光亮逼退了,仿佛有一个日头专门属于这夜晚的万蜃楼。它此刻就像一条火蛇,在这海岸蜿蜒舞动。正门有许多顾客排着队等着进入,其中一顶轿子格外扎眼。这轿子由十二个人抬着,在锦缎下站立等待着。抬轿的十二个人看起来甚是不凡,各个威风凛凛,素楝想这轿子的主人必然来历不凡。

躲在人群中的封过也惊异于是谁有这么大的阵仗,突然前面传来一阵打骂声。

“我说你这小子,怎么能插队呢?你知道爷我是谁吗?我什么时候来排的队吗?”封过忙走过去,说话的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男子,从衣着上来看应该是位富商。而被他拽着袖子不放的正是女扮男装的素楝。这公子被扯的一个趔趄,却一言不发,只“啊”“啊”的叫着,众人道原来是个哑巴。封过正要上前帮忙,“哑巴公子”突然指了指自己喉咙,又向富商拱了拱手,接着拍了拍自己胸脯,又指了指前面那顶华丽的轿子。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前面那家的仆人,又见他不会说话甚是急切,便都劝那位富商不要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