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直从张延龄家出来,在胡同口喊了马车,直接奔着昭回靖恭坊而去。以目下他了解到的情况来分析,很显然,张家兄弟在静观其变。孙汉的伯父孙裕是皇后跟前的人,自然要保,毕竟孙汉一旦涉案也就会牵扯到张家。
可眼下张家兄弟之所以按兵不动,则是存着搞清楚孙汉到底没有对不起张家的想法。这一点郑直来之前也曾怀疑过,可听了张延龄删减之后的介绍后,依旧确认,孙汉根本就是无妄之灾。想到这,他不由觉得头疼,果然不能小觑天下人。
郑直没想到,当初一念之差,对那洞内之人视而不见,会惹下如此麻烦。没错,当郑直看到晋钺的手被人用素白丝绸精心包裹之时,就晓得对方一定在他离开之后见过别人,而那个人还是个女人。那周围他和孙汉之前找过,似乎也只有晋钺藏身的地方还能够藏人。会是谁?当时方氏师徒还在偏厅唱堂会,况且她们走到哪都是焦点,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偏院,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晋钺在张家内的相好。否则旁人瞅到了跑出去举报领赏还来不及呢。
好在郑直走前临时起意,将那支偷来的,专供正厅宴饮的酒壶刻意扔进河里,转移了一些注意力,否则孙汉满身嘴也解释不清这歪打正着。
接下来,就是他评估孙汉这厮到底人品如何的时候了。倘若对方守口如瓶,出来后大伙就是过命的弟兄;倘若对方贪生怕死,谁也别想好。
“找钱百户?你是何人?”北镇抚司守门的力士随口一问。
“真定监生郑直。”郑直觉得还是低调一点好。
“等着。”力士转身走进大门。
郑直则开始盘算一会咋跟钱宁勾兑,对方如今在北镇抚司任看监百户,也算求对人了。只是自从年前二人见过一面后,到如今再也没有联络过,此刻临时抱仙足,也不晓得对方会不会愿意帮忙,更何况他如今声名狼藉。看来只能金角,银角作为敲门砖了。
几乎一眨眼,刚刚的力士就去而复返“跟俺来。”转身又走了进去。
郑直不明所以,难道这衙门也不需要录名,就可以进?心中不由对锦衣卫产生了轻视,还不如俺真定县的衙门,人家还要茶水费才肯录名通传呢。
心中腹诽,脚下不停,他赶忙跟着对方迈过了北镇抚司的门槛。哪晓得刚刚进了大门,就听到了身后有动静,郑直赶忙躲开。不等他看仔细,前边带路的力士也扑了过来。与此同时,有人大喊“镇抚司拿人,还敢反抗。”
郑直一听,顿时不敢动了。这些人身手不弱,短时间内却也不一定能奈何住他。关键人家这么招呼,他要是还敢动手,被打死了都没处讲理。于是任凭几个力士,校尉将他反手按住,只能徒劳大喊“俺要见叶指挥,叶广叶……”没喊几声就被堵住了嘴。然后就见到了他如今念念不忘的孙汉,对方住在他隔壁的福舍。
孙汉看着郑直被人像猪一般被抬过去,然后又透过砖缝看到对方被锦衣卫像丢垃圾一般卸下杠子,最后和郑直隔着一堵薄墙透过砖缝大眼对小眼,大笑起来。
郑直郁闷的只能支支吾吾叫唤几声抗议。没办法,那些力士忘了将他嘴里的破布取出。
“你咋也被抓了?”孙汉笑够了,示意郑直凑到栅栏那里,他可以伸手过去为对方拽下破布。
郑直翻了个白眼,偏要往远处打滚,躲着孙汉远远的。
“得了,得了,俺错了,错了,给五虎赔不是了。快点吧,你也不嫌难受?”孙汉哭笑不得。
郑直却依旧不理会,反而不住的用嘴蹭地面的干草,蹭福舍的栅栏,蹭福舍发霉的土墙。孙汉咒骂一句,也不理郑直,坐在地上听着隔壁的动静。
“呸呸呸。”过了不晓得多久,满嘴黑灰的郑直总算将布吐了出来。他又借着昏暗的灯光瞅了瞅吐出来的布,那里是啥破布,根本就是袜子,也不晓得是谁的,难怪一股子汗味“姓孙的,俺和你势不两立。”
“关俺啥事。”昏昏欲睡的孙汉一听,立刻不干了。
“老子晓得你被抓了,四处请人救你。你不仗义啊……”郑直原本心态放的很低,所以能够坦然面对各种捧杀踩压。可是最近半年他忽高忽低,如同做梦,一会被众人捧到天上,一会又被所有人踩在脚下唾弃。哪怕经过杨儒开解,心态已经趋于平和,可面对不识好歹的孙汉终究没有忍住。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十四岁的孩子。
“谁讲的?”孙汉一听郑直这话风,立刻打断了陷入癫狂的对方“俺咋不仗义了?不就讲了那日俺们吃醉了一起走的嘛?这难道是假的?难道就不仗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