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了年底,祁州城内即繁华也萧瑟,繁华的是各地酒楼青楼,夜夜笙歌,各豪绅贵胄之家张灯结彩,吹吹打打日夜不停,今年所备的年货从城门口一直排到了河边码头,涌进城内的伶人们操着一口南方口音,满脸惊惧,小心避开城内来回巡视的神甲营兵丁,南方人都没见过这么煞气的兵。然而萧瑟也各有出处,园子里的草叶花卉入了冬已经凋敝,还都被灾民们啃的七零八落,又别有一派凄凉末世之象。一篇盛世华章与另一篇的末世凄惨杂揉合一。
蒲臻的心境一如这世道,痛快并痛苦着,他静静看着守园子的仆人骂骂咧咧,又面对门口站岗的神甲营兵丁敢怒不敢言。心想,这便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吧。但是这些兵三天前破门以后,强行往院子里塞入了六十来个灾民,倒是把他头上的绿帽子冲淡了颜色。这几日大伯来的不勤快了,每一次也不敢久坐,他那副看到池银屏作娇滴滴可口状,又吃不到的沮丧懊恼,蒲臻每每回忆,都不禁笑岔了气。
“池小姐,哼,那个贱人看不起我是吧。老子我也不是吃素的。”所谓泥人也有三分性,蒲臻不敢当面忤逆大伯,但是背后搞点小动作在所难免。这三天,他一直在苦寻对策,终于今日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王朴果然收留了池银屏的丫鬟小兰,他花了一笔钱就打听到了,总兵行辕里多了一个丫鬟,名叫小兰,且就在王朴身边端茶递水,很是亲近。流言对王朴很不利,但是王朴似乎毫不在意,是了,他如今有兵在手,强行往全城的富户家里塞灾民,不吝于得罪了所有人。他还怕什么流言。
这人对娘子必然也有企图。好吧,让你们狗咬狗吧。蒲臻这样狠狠的想着。
正盘算着,如何能诱使王朴与大伯鹬蚌相争,他来个渔翁得利,忽而听门口喧哗起来,他忙出去一看,却是个贴告示的,他分开人群,看告示上是说,迁徙灾民往草原殖民的事宜,立合同画押即可送人去往,待遇看来不高,只可糊口而已。落款是内蒙古殖民公司。
有灾民发问,贴告示者一一作答。无外乎是管吃管住,担保可以活命,说的话格外诱人,大伙儿眼看都要饿死,只要能活命别无所求了,而且还听说这家内蒙古公司的大股东就是给他们安排住处,使他们免于冬夜冻死在路野的大恩人,大同总兵王朴以后,更是欢呼起来,皆以为真的遇到了好官,大忠臣了。
蒲臻莫名心酸,思忖:你都是大英雄了,怎么还抢我老婆呢。我是招谁惹谁了。不对,最可恨的还是大伯这个挨千刀。王朴毕竟只是想,还要脸,没有出手呢。他心里不知不觉就倾向于王朴了,想着能否借王朴的手整死大伯,才好继续在家中立足啊。
但是这个告示贴出来以后,灾民们口口相传,人人踊跃,想来过不了几天,院子里的灾民都要走空了,到时候大伯就可以来这里整日搞他老婆,给他戴绿帽子了。
想来不能再迟疑了。蒲臻一咬牙,终于下了狠心。他实在不是个做狠人的料,这一通心力交瘁,居然虚脱,脚上轻浮,摇摇晃晃跌了一跤,头更是磕到墙角,欲裂欲死。
“这位爷,你怎么回事。”周围看这位公子突然倒地不起,顿时一片哗然,更有那机灵的,上去搀扶他。
蒲臻面色惨白,被众人抬进了院子,院子深处的二进门,蒲家仆人们层层拱卫着,不许这些灾民靠近,看到众人抬着蒲臻少爷过来,仆人们慌了,有人担心这是大老爷的手段,是大老爷在暗中买通灾民,弄死了少爷,好安心的扒灰,他们可不敢坏了大老爷的好事。于是都默不作声的看着,既不肯开门,也不出来把少爷接走。
灾民都是些实心家伙,哪里知道大户人家的百样龃龉,就大呼小叫起来了,好在蒲臻的内宅不深,池银屏在里屋听见动静,听说他夫君受了伤,于是急忙出来,看仆人们把门关死,从门后搭梯子上墙头看好戏,脸色更有神采,她顿时心中一跳,该不会是大伯要为了得到她,真去害死夫郎吧,急着怒道:“快开门,开门啊。”
夫人的话,大伙儿不敢违背,这些人很知道府中谁是真主子,谁是假主子。少夫人是大老爷的心头肉,得罪了她准没好果子吃,于是果断下梯子,去门栓,把门打开了。
池银屏从内宅出来,顿时一阵吸气声,她的美艳夺目宛如一件利器,穿透人心,又岂是平时看戏子脚跟都要陶醉一番的穷苦灾民们能够抗拒。但池银屏顾不得众人的贪婪目光了,急急跑到夫君跟前,去推他。
蒲臻其实并无大碍,只是连日来担惊受怕,身子虚弱,但他看见了娘子,顿时脸色一寒,道:“劳烦娘子挂心,我不会死。”把池银屏的手扒拉开。
池银屏看夫君还有这把子扒开她手的力气,心安稳了一些。又周围都是人,便也不敢停留,忙转头走回内宅,一边吩咐下人请大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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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民也都不蠢,看这架势,这位小公子大概在家中受尽了欺负,这水太深,他们这些外人更不敢造次,任由蒲家下人们出来把蒲臻像拖一只死狗一般拖进了内宅,留下他们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