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河城南容物桥下浮尸盈野,这座当地一位大善人乡绅捐建的石拱桥,取了个有书生气的雅名,然而,无论是大善人还是建造了这座桥梁的佣工们都没料到,他们的雅与善之桥成为一个修罗场。
王朴在阵后远处,就酒下肚沙豆糕,脸上难掩一抹疲倦。
“就送死,可恶,火药很贵的。”王朴苦恼道。
“贼军悍不畏死,果然是难缠之敌,大人不可轻敌。”林昌兴在一旁劝谏道,这战连着打了三天三夜,贼军昼夜不停的强攻这座扼守要道的石拱桥,神甲营虽然凭借地势之利总能将贼军击退,但是贼军不讲武德,夜里也不停袭扰,大家这三日睡也睡不好,林昌兴眼泡又起来了,本来他就高瘦,从前被东虏围困在那个岛上时,他已经瘦了一圈,这会儿黑长鞋耙子脸上顶着红肿突出来的大眼泡,形状酷如黑无常,尤为可怖。
“嗯。”王朴也很疲倦,但他是个小白脸,盘子本钱厚,又只是略显憔悴,比林昌兴品相好多了。
“要不就退一退吧,咱没必要跟贼军拼命。”林昌兴苦着脸道,如此熬夜太痛苦了。
“再等几天,我感觉贼军的粮食应该快要耗完。”王朴舒展了一下腰,连着几天不敢卸甲,浑身酸疼。
“可贼军死活不肯弃城,要不我们再派人进城里,再收买一个内应,让他和那个算命的一起劝狐妖。”
“内应一个就够了吧,多了不保密。”王朴摇头道,心里暗暗叹气:看来那个姓蔡的算命先生不是贼首白小茹的亲信,这一招有些失算。
“大人,幸不辱命,我又把贼军击退。”数骑轰隆隆而来,为首却是刘一山,一脸喜庆,气色红润,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吗。
林昌兴看见他身上那件布面甲,冷哼一声,这是朝廷刚刚送来的一批甲胄,一共是三十副,正好每个军官一副,不多不少,可见朝廷已经摸透了神甲营的内情,当日的场面犹在眼前,监军陈名夏在集齐军马后,将台上一一点名,把军官逐个叫上来,亲手给予甲胄。还有两件据他高唱是皇帝御赐,一件赐予王朴,一件赐予刘一山。随后,全军下跪谢恩时,声齐震天,可见忠君之辈不在少数也,足为可忧。
林昌兴当时冷眼旁观,脸色铁青,不用细想也能明白,朝廷使出了毒计,一桃杀三士,还让王朴的仇人陈名夏来当面用此计,朝廷何其毒也。又见刘一山后知后觉,喜形于色之余,眼对陈名夏颇为热切。他当时真是替这个浑人冒了一地冷汗,再看王朴只是神色淡漠,看不出怒意,就想若这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狠人,刘一山就死定了。但记忆中王朴又好似不是这样的人,难道突然间成长了吗。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林昌兴更加迷惑了,王朴难道真是不在意刘一山的背叛吗,为何还迟迟不动手除掉刘一山呢。
“大人,我以为火铳可退敌,却不可破敌。那些贼军打又打不过,退又不肯退,天天吊在射程之外,徒然耗费弹药,五个铝甲骑兵可否拿来一用,就这等乌合之众。只要一冲就能杀散他们,随后再掩杀一通,可令敌丧胆。”刘一山念念不忘刚从雁门送来的那五副惊艳绝伦的铝甲,这是雁门的工匠们用新型液压锻压机将铝块压成铝板后,一锤锤打造出来的铝质虾壳甲,仅重二十斤,不到铁质虾壳甲的三分之一。
“不可,这种宝贝太贵了,丢了一件都是要人老命,坏了也没地维修。”王朴忙不迭摇头道:“用这么贵的武器打贼军,亏你想的出来,败家玩意儿。”
“是嘛,大人你说得对。”挨了斥责,刘一山只好委委屈屈道。
“这边姓白的狐妖不肯配合,她的人马还很多,真的不怕死,棘手了,然而更棘手的还是红娘子,老巢被她端掉,这一下钱告罄了。”王朴幽怨不已道:“他妈的,为何老子就没顺利过,被朝廷搞,被东虏皇太极搞,还被红娘子那个贼婆子搞,等老子将来抓住她,定把她衣服扒了游街。”
说起红娘子偷袭平陆县之事,大伙儿哑了,皆丧气不已。这是神甲营前所未有的结结实实吃了一个大亏,还是败给了一个婆娘,丢人现眼哦。
“抓,抓。哎呀,我的脑子,明明有眉目了,就是差了一个亮灯泡。”王朴使劲用手掌拍击自个儿脑壳,奈何任凭脑壳啪啪作响,依旧不得要领,只好又颓然坐下来,道:“红娘子是个女人。”
“女人。”林昌兴道。
“女人。”刘一山也道。
“白小茹也是个女人。”王朴道。
“不,她不算女人,是个千年狐妖上了身的女人,一只女妖。”刘一山拨浪鼓般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