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刘来土上去和他攀谈,得知这人就是陈皮,却是城里有名的偷鸡摸狗,人憎狗嫌之辈,连呼久仰大名。
两人商量今夜行事,可巧天悬剪月,几如一弯细丝若隐隐惜见,这是得了运,月黑风高利盗贼,他们备好工具只待三更,不巧今夜利盗贼乃人同此心,官军们也想到一块去了,二更时分突然出现一股官军围了这几条街,挨家挨户勒索百姓,他们听闻动静,出去一看,就见火把摇曳的狨光中,有一颗毛茸茸的黑球从李记面铺抛出,滚到街对面,他们远远看不真切,听落地的沉闷响声,只疑心那是颗头颅,却万万不敢上去仔细分辨,屁滚尿流逃回白记布铺,刘来土手抖如筛连门栓都抓不稳了,来回推了几次才栓好门。
“啊,死了,李,李老板死了。他家可还有一个两岁的孩童。呜呜,我也有孩子,这可怎么办。”刘来土背靠木门,凄凄自语道。
“你这怂货,别跟人说认识老子,一颗头颅就吓得不成人形,如何能干大事。”陈皮不屑道。
“你,你可也没好到哪里去。”刘来土不忿回怼道,刚才两人一起落荒而逃,陈皮还为了争先一步,一肘子击中了他肋下,害他疼得龇牙咧嘴,此时犹未消退。
“别说那没用的,哎,老子有主意了。”陈皮瘪嘴道,突然灵光一闪,贼眉鼠眼顿时一亮。
“哦。”刘来土半信半疑,他渐渐摸透了这个陈皮的性子,好大言,且毫无信义,临危必出卖同伴的货色,有些后悔拉他入伙。
“啧,你这蠢驴,好好动脑子啊,什么样的人最怕官兵,举人秀才自是不怕,他们官绅都扎堆作伙,一般的小兵不敢得罪,我们这些穷鬼,烂命一条,肚里没油水抠不出屎尿,人家瞧不上,也没啥好怕,那么,白老板这样稍有点钱,不算顶有钱,那才是官兵要弄的。”陈皮舔了舔舌尖,咧嘴阴笑道,眼眉挤成一团,十分得意刚才这一通掰扯。
“那又怎么了,你有本事去找个举人来帮把手,哼。”刘来土听了这些话,只满心郁郁,以为这位好大言的臭毛病又来了,可一不可再,杀千刀的地痞贼货是口齿修为,一贯的废话连篇却于事无补。
“哎,我哪是那个意思,白老板他怕兵,他怕兵才是要紧处,我们可借这个。”言及此处,陈皮已然全然沉浸于天降浮财的憧憬之中,心神摇曳几乎不能自持。他的脸贴到了陈来土的肩头,幽暗屋内借着门缝的微光,陈来土低头看去,只陈皮那龅牙和黑眼窝隐约有点轮廓,宛似一颗骷髅头开口重重呼气,喷出一股败腐尸骸的恶臭,惊天动地的腥毒气浪将他掀了个踉跄,连连后退了几步,后脊触墙才止住了,没翻一个跟头极是能耐。
“捡要紧说,休要括噪,这回乱兵来的好大声势,这动静估计不只小搜一条街就罢,指不定就摸上门来,咱们可耽误不起了。”刘来土顶不住口吐恶风,忙推了开,又退后一步,嫌恶不耐烦道。
“我们这就去找白老板,告诉他不给银子,就引来乱兵玩坏他女儿婆娘,嘻嘻嘻。”说到妙处,陈皮色眯眯的嬉笑,脸上五官挤成一团,痞气十足。
“这,这太作孽啊,不是说好进去偷了银子就走嘛,何必多事。”刘来土心有不忍,作难犹豫道。
“兵荒马乱,都这种时候,唉,蠢蛋才把银子藏在房间里,无不是把银子寻块土埋了,上面做个记号,鬼知那是什么记号,翻几个箱子柜子如何能偷得到。”陈皮霍得发起狂来,满脸狰狞的含怒道,显是早已对此深恶痛绝,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也。
刘来土略沉吟片刻,一咬牙抬梯子去翻了院墙,进去后却寻不见白老板,这会儿,外面乱兵却闹得更凶了,女人尖叫声,怒喝声,哭嚎声,种种纷乱杂音划破夜空,传开里许远,方圆百姓少说也有数百,却人人噤若寒蝉,只躲在角落暗处,惊恐万状,瑟瑟发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