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家丁是明军的王牌,他们加入战局,氛围顿时为之一变,城墙上刀光血影大涨,厮杀声不绝于耳。城上的东虏守军今日自辰时起就与明军交战,几个时辰下来,不免个个都又累又饿,此时见明军身上的铁甲银光辉耀,连脸上都配有铁皮面甲,这必是他们的披甲精锐上来了,知道大限将至,心中悲苦,哀兵之余勇犹不可辱,渔猎野人在临死前困兽犹斗还是叫人胆寒,底下普通的明军兵卒皆退避三舍,让出场地来,簇拥成群于一旁木讷观望,仰着头皆咋舌不已。然而这边的明军精锐也不含糊,只见他们不断有人受创从云梯跌落下来,依旧前仆后继,毫不退缩,这场异常激烈的战斗持续半个时辰,东虏一个牛录,一百六十余人尽数战死。
“嘿嘿,到底是曹节制会练兵,左某服了。”左良玉心悦诚服的笑道,刚才大伙都看到是曹文诏的兵抢先登上城头,在上面顶了几个来合,才能后续跟上顺利地破城,这份功劳是实打实,毫无取巧余地。
“谬赞,哈哈哈。说起练兵,某不如王朴,当不起这话。”曹文诏心里笑开了花,难得在同僚面前涨了一回脸,总算为此前在香河五佛桥弃军而逃的不堪往事挽回了一些颜面。
一听有人提到王朴,马世龙霎时身子一僵,脸色变换不定,莫名几许恼怒,几分无奈。这个王朴是初生牛犊,贼胆包天,居然敢公然吞并他的如火营,想当初他得皇帝青睐,官拜如火营节制,这是朝廷自有法度,怎可儿戏。王朴把如火营夺去往大了说就是抗旨,罪同谋逆。
“哎,古人言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果然诚不欺,某自作自受,又能拿他如何。”想到王朴许诺用三十副虾壳铁甲交换这两百来如火营骑兵,马世龙暗叹一声,只能忍了,还能怎样,自身有把柄握在人家手中,真要闹了不休,和王朴打官司。那件购买东虏首级,讳败为胜的丑事,就怕捂不住了,捅到天子面前。虽说上千颗首级私相售卖,滋事不合常理,朝廷只会将信将疑。再说此事牵扯众多上将,更有法不责众的依仗,朝廷多半不会深究细查,马世龙心存侥幸,恨不能和王朴好好打场官司,不惜失了圣眷也要叫那混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太丢人了啊,若不是怕丢人,我,老子绝不肯咽下这口气。”马世龙咬牙切齿的暗忖着,身子不住微微发抖。这件丑事他至今守口如瓶,哪怕是曹文诏和王承胤等同病相怜的共谋也不敢告知。他堂堂七尺男儿,将门世禄,圣眷正隆之际手下却纷纷背弃而走,人言可畏啊,世有口舌纷纷之徒,难有好言语,这件事传扬出去落一个无能的臭名声怕不能免吧。武人不似文人,对名声讲究不多,然而只要是好面子之人都怕背上无能的名声,不论文武,关乎面子耳。
夜里,剪月如丝,抬头所见皆黑影似墙,她名唤作白小茹,是一间布铺小姐,叹母过早亡故,父续弦便有了后母,白家小妹从此失了宠爱,夜深人静之时,惯于一人独自呆坐井口,花园这个角落十分僻静,平常少人过来,夜里更加冷寂。
“井啊井,你收了我性命才好呢,好容易过个年,就新衣都没有,外面的鞑兵不是败了吗,又没把铺子烧了抢了,凭什么不给我做新衣,等了一年,鞑兵早不来晚不来,偏要过年时来,讨厌,真讨厌。”白小茹深闺浅出,哪里晓得外面的天昏地暗,赤地千里,只是心心念念她苦等一年的新衣。
她泪潺潺伸手摘了片草叶子,另一支手撑住井口石阶,将这片倒霉的草叶子投进井里,嘴里嘟囔着:“又是那个坏女人暗中使坏罢了,将我早早嫁了她才甘心。”想到此处,泪珠止不过,圆圆滚滚噼啪砸落石阶,依着那坏女人往日的尖酸刻薄,怎肯为她置办好嫁妆,也不会为她好好找夫家,以后去夫家遭嫌弃,遭欺负,这有怎生是好。
“还不如跳下去,死去算了。”白小茹探头去看井底,却哪里能看得见,只是一个乌洞洞,冒着凉气,仿佛是地狱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