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朱棣回到京师后,经过数日调养,身体逐渐好转了些。可毕竟是年纪大了,年轻时候征战苦寒积累下的毛病都开始一样样往外冒,加上北京的气候也比漠北好不了多少,所以病况时有反复。好在皇宫里设施齐备,药食调理也周全,又过了一月,总算是将养的还不错,只是还需要多加调理。
可是,就在老皇帝安心养病的时候,从大漠深处走出来的阿鲁台伟了挽回颜面,再次率重兵侵犯大明西北边境,连续攻破五个城镇,杀戮劫掠甚多。消息传到京师,朱棣再次震怒,于朝堂上大骂阿鲁台,指着西北方让阿鲁台洗好脖子等着他去砍。
众大臣一听老皇帝病情刚刚好转又要出征,这次倒是立刻一致反对,纷纷劝谏。老皇帝朱棣不肯退让,执意要去,双方争执不下。最后还是内阁杨荣、杨寓等人居中调停,最后才达成一致:老皇帝再好好修养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一边给大臣们筹措粮草,做足准备,一边也看阿鲁台的动作和草原各部的动向,三个月之后再议出征之事。
明朝就是这么奇怪的一个朝代,说专治,朱元璋和朱棣都是大独裁者,可要说民主,偏偏是这两位大独裁者遇到大事经常要和大臣们商量甚至妥协,最后各自让步,独断专行的时候其实很少。
就在大臣们终于安抚住老皇帝,各自开始忙碌的时候,一向无人登门的赵王府,禁军统领孟贤却带了两个人来拜访。为了表示诚意,赵王亲自到大门口热情迎接,几人向赵王见礼。
孟贤介绍道:“殿下,这一位是钦天监大司命王射成,这一位是锦衣卫千户高正,都是下官的知交好友,今日特来拜访赵王。”众人心下明白,客套寒暄之后,连忙请进,大门一关,几人便穿过正堂直接进了密室。
落座后,孟贤率先欠身施礼道:“殿下,您吩咐的事,下官一直在尽心谋划,也找到了四位最合适的人选,这两位都是我多年的好友,还有另外两位,也已说定。只因是内府太监,不便前来。有我们五人,殿下的计划,已经可以实行了。”
赵王好奇的问道:“是哪两位内府太监?”孟贤略带得意的回道:“殿下说的大计,下官仔细分析后,觉得需有几个重要的步骤,一是必须有陛下身边的人下手,所以,下官找到服侍陛下起居饮食的内侍太监杨庆,给了他一千两银子,又许了他内府总管的头衔,这人本就是孤儿,只要利益足够,就没有什么顾虑,立刻就答应了。这第二嘛,需得有陛下的传位诏书,所以下官找到掌印太监黄俨,届时由大司命起草诏书,黄俨用印,殿下继位就名正言顺了。”
赵王大喜道:“好好好,孟卿快说说,具体是如何谋划的?”孟贤说道:“下官一介武夫,哪里能有此谋划,这都是大司命王大人的主意,包括刚才找的两个人,也都是王大人建议,并从中牵引的。”赵王连忙施礼道:“本王先多谢大司命了,本王登基,定尊奉大司命为国师。”王射成回礼道:“下官多谢殿下。”赵王点头道:“有大司命为本王谋划,本王就放心啦,那就请大司命说说是如何筹划的?”
王射成施礼道:“殿下,老夫是这样谋划的,先造好一份废黜太子的诏书和一份由赵王殿下即位的秘诏。陛下那日暴怒之后,病情又有反复,只要陛下再度抱恙,便立刻设法让孟贤和高正、杨庆同时当值,殿下便可借口进宫探视,老夫也同时进宫禀报天象有大异变。
这时,内侍太监杨庆会将下了剧毒的汤药抬进来,服侍陛下喝下。待陛下中毒身亡,孟贤和高正迅速清除在场的知情人,然后由孟贤带领禁军把住宫门,高正带领下属的锦衣卫应变,再传圣谕将太子和汉王召进宫来除掉,我等立即护卫殿下上大殿,由老夫宣读密诏,黄俨和杨庆作为内监一起作证扶持赵王登基即位,成事实后,再清除太子、汉王党羽和不听话的大臣,拨乱反正之后,大事便成了。”
赵王开心的哈哈大笑道:“妙,妙啊,王大人妙计,当真是天衣无缝啊!你等再仔细谋划,定要考虑周全,不要落了什么细节,大事底定之后,大明便是我等的天下了!”众人连忙道谢称贺,又详细商议一个时辰之后,才各自散去。
这几个家伙想出的所谓天衣无缝的计划其实漏洞百出,几乎就是将赵王送上死路的法子,可赵王这个性情阴狠智商却不高的家伙居然真的就信了,于是一切都在按步骤进行着。终于,十来天之后,朱棣再次卧病在床,机会来了!几人私下约定,行动的时间,就定在两天后的六月初九这天。
到了约定行事的前一晚,高正在家中正召集属下的亲信安排明天的谋反事宜,忽然有人来禀报道:“禀报千户,您的亲家王渝总旗来了。”高正一惊,皱眉说道:“他怎么这时候来了,要不就不见了,让他改日再来吧。”一个百户接口道:“千户大人,王渝是禁军南营总旗,为人一向机敏,我们的马都在院中,动静他肯定已经听见若是不见,恐怕怕王渝会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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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正点点头:“也是这个道理,那我就先与他喝几杯,待打发了他再说。”百户有些担忧的说:“千户大人好酒,这……”百户欲言又止,高正摆摆手道:“如此重要的时候,我知道分寸。”其他人不好说什么,只好起身告辞离去。
王渝本来的确也是闲来无事来找同僚兼亲家的高正喝几杯闲聊一番打发时间。可是,酒过三巡之后,本就好酒贪杯的高正哪里还记得不能多饮,一杯接一杯的,居然就酒醉了,喝醉的高正兴奋难耐,大着舌头说道:“亲家,明日之后,我便是拥立新君的大功臣,锦衣卫指挥使,你想做什么官?跟我说,我帮你说情去。”
王渝一听,大惊失色,连忙试探问道:“亲家切不可胡说,陛下还好好的,你上哪里拥立新君?”高正哈哈笑道:“亲家,我偷偷告诉你,赵王殿下筹划了很久,明天便要夺位,我可是最重要的大功臣。”王渝一看他不像是胡说的,连忙规劝道:“亲家切不可做这样的事情,这可是要诛灭九族的啊。”高正笑道:“亲家也一起来吧,此事做成,我们便是新朝的大功臣,哪里会诛九族。”王渝霍然起身道:“不行,这是谋逆大罪,我不能让你害了我。”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高正也终于被吓的酒醒了一半,拔刀就要杀王瑜灭口,两人立刻缠斗在一起,二人武功本就在伯仲间,此时高正醉酒,自然战力下降了些,斗的百十回合,王瑜边打边寻机往外走。高正的家人听闻打斗声,不知内情之下自然便围上来拉住两人相劝,高正被自己家里人拉住,挣脱不开又不能解释,王渝得到机会,立刻越墙而出,逃离了高正家,便直接奔到皇宫向朱棣告发。
病重的老皇帝朱棣听闻奏报,气的不行,又不得不信,立刻传旨命东厂和锦衣卫连夜逮捕了所有涉事人等。赵王等人的夺位闹剧,还没开始便被扑灭了,这才消弭了一场差点引发倾国之乱的大祸。
第二天早朝的朝堂上,朱棣命锦衣卫押上赵王及一干人犯,又命东厂提督马云将连夜获得的几人供词当庭宣读,众大臣无不听出一身冷汗!这计划虽然很弱智,可越是简单的计划越是容易执行,虽然最后赵王肯定是当不成皇帝的,但起码毒死朱棣是比较容易做到的,一旦朱棣突然死亡,那接下来的大乱可想而知,如果再进一部,太子和汉王真的奉诏进宫也被一并除掉,那储位空悬之下,这大明的天下,可就真的要彻底的乱成一锅粥了,内战一起,草原各部再寻机南下,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听罢供词,众大臣无不发自内心的由衷恭贺皇帝陛下吉人天相,得神明护佑,假王瑜之口揭露了赵王等人的阴谋!虽然听完一片赞誉恭维之词很是舒坦,可朱棣依然还是气愤,满眼怒火的瞪着赵王呵斥道:“可是你这逆子干的好事?!”赵王立刻被吓的瘫倒在地,口眼歪斜,哪里还能说出话来,朱棣也不再看他,转头问道:“允之,按大明律,该当何罪?”
杨荣出班奏道:“依照大明律,谋逆大罪,证据确凿者,凌迟处死,灭九族。而几人尚未施行就被告发,属意图谋逆罪,本人凌迟处死,诛灭三族,抄没全部家产。”此话一出,作为告发者的王瑜差点就晕倒了,因为他们家也在高正的三族之列,朱棣正欲发话,一般在朝堂上不轻易说话的胖太子却起身下拜道:“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朱棣很是意外,皱眉说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太子正色道:“此干人犯的三族多为朝廷官员,父皇刚刚病愈,不宜过分杀戮大臣,念及人犯并未行事,儿臣请父皇开恩,只诛涉事人犯,不涉亲族,为父皇积下功德以延寿纪。”一旁的汉王一听,也立刻出班奏道:“父皇不可,此等大逆不道之徒,胆敢谋害父皇,就当重刑重处,让天下人都以此为戒,从此想想都怕,再也不敢有此念头!”
朱棣面上看不出任何波动,沉吟了片刻,才面色略带悲戚的说道:“你们说的都有理,只是朕杀的人太多了,也不想再大肆杀戮,此次就不诛连三族,只将涉世人犯处斩,家人全部发配岭南吧。”太子拜倒于地:“谢父皇隆恩,只是按刚才供词所言,此事皆由利欲熏心的人犯密谋,三弟并未参与密谋,或许三弟并不知情,只是人犯自行商议约定行事,还请父皇饶恕三弟。儿臣定多加督导训诫。”
话音未落,刚刚还吓的口不能言的赵王立刻活了过来,爬到御阶前磕头如捣蒜的大呼道:“大哥说的对,是这些该死的家伙想要加官进爵自己密谋策划的,儿臣毫不知情,儿臣敬爱父皇,恨不得以身代父皇去死,如何会加害父皇!”
朱棣心里自然是明白的,若是年轻时,定然早就赐死赵王,可如今年老情怯,却忽然不忍亲子受刑骨肉分离,白发人送黑发人。起了恻隐偏袒之心,呵斥道:“谅你这蠢材也干不出这样惊天动地的事!既是如此,又有太子求情担责,朕就免你死罪,明日即刻滚回封地,太子好生监管,无事不得让他出来,切莫再让这逆子再生事!”赵王一听,大喜过望,连忙不停的磕头谢恩,太子也下拜道:“儿臣领旨,谢父皇隆恩。”
老皇帝朱棣这次确实也没有再大肆株连,十多个人头落地,一干男女老幼被押送出京,这场非常直接却也非常拙劣的夺位闹剧,原本可以就这样画上句号,可是,对于正斗的火热的太子和汉王来说,这事,还远远没有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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