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暗室仍追逐着他。
……
十天后,窠师弟寻着了他的暗室,莫吝与众师兄弟寻着了他的尸体。
他的脑颅依旧完整,挂着如梦般朦胧追忆的笑意。而脑颅以下,却铺陈出一副红杏怒放的写意巨画。
围观的道人咂摸着嘴,眼中浓浓的向往。
莫吝也不例外,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暗骂一句,离了此地。
不过望向那些师兄弟的丑态,莫吝还是油然而生一点优越感。
是的,优越感,让他能保持一点清醒。
这十天里,他不再整夜整夜地盯着月亮,而是踏踏实实地睡个好觉。这也让他对暗室的向往稍稍淡化。
今日仍是他在料理丹房。
新来的铌师弟,新来的骞师弟自然唯他这个师兄马首是瞻。
“咳,记住了,你出身山中村落,少时即慕仙缘,后遇仙人……”
仍旧是攥土成人,仍旧是收归库存,等待养殖场道人取货。
只是这一次闲暇时,莫吝听到骞师弟拉着铌师弟神秘道:
“观内诸多师兄都在追寻暗室,依我看哪,暗室必在观中极隐秘极森严的地方,由观主亲自把守。那定是一口丹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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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吝望着他那与骞师兄大相径庭的容貌气息,额间浮起一丝冷汗。
铌师弟摆了摆手:
“你却是瞎说,暗室定在大殿上,神像后面,里面有一个仙人,爱啃鸡爪哩!”
他们仍在说着笑着争执着。可莫吝恍惚中却看成了四个人。以前的骞师兄与铌师弟站在他们身后,拉扯着喉咙,重复着构筑那一间间暗室。
他们的脸渐渐混做一团,渐渐地身躯也混做一团,四个人变成两个人。
两个人重合在一起,八只眼睛四个鼻子四张嘴转动着,熔做一处,那是莫吝的脸。
瞬间,那张脸融化成了四个空洞。有一群人透过空洞凝视着莫吝。
那是莫吝,那是莫吝的前辈们。
莫吝发誓他想起了,又或者是他幻想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修士,是观主,或者别的什么人,守在丹炉前,攥土为人,捏出一个个人形。
人形离了丹炉,便成了观中众道人的模样。莫吝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中,自得地嘲讽道人们的孱弱愚蠢。
他是这么想的,下一炉莫吝也是这么想的,上一炉莫吝也是这么想的。
乃至,现在晕倒过去,被两个师弟拍醒的莫陆也是这么想的。
他或许从来没有特殊之处,只是,只是一团泥而已。
“我早该知道。”
莫吝转头,避开两个师弟关切的脸,看向丹房外,月光很快来了。
月光亘古不变,照拂着如同车轮般转动的道观,照拂着莫吝的暗室。
……
丹房那一日后,莫吝消沉了三日,终于下了决心,又或者舍去了什么不再珍视的东西。
“每当银月倒转三次,道观某处大门打开,我等便能拜谒一位修为通天彻地的真仙,他不存于任何地界,又存于任何地界,非生,也非死……”
月光翩然而至,莫吝坐在中庭,静待银月倒转。
他心中早没了傲慢,因为知晓自己并不特殊,只是,只是一间暗室的承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