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峰为人仗义,耐心却不足,又容易心软,脸色一阵阴晴变幻,终是没有发作,没好气道:“你这后生忒也执拗,讲吧讲吧,讲完就快走!”
“多谢大人!”时间紧迫,萧正阳不做过多客套,省略铺垫,直奔主题:“今日午时,潭柘山地界的天空上落下了粉红色的怪雪,随后颜色越来越深,到了傍晚变成了黑色。怪雪含有一种叫‘血毒’的剧毒,不分人畜,沾之即中毒。中毒之人神识全失,气力倍增,六亲不认,成了一个只知道杀戮的魔鬼。近来正值潭柘寺举办佛门大会,古刹内外聚集的各方人士数以十万计,在下不知道有多少人中毒,但肯定不少。墨烟海的手下秦洯等一干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能引导数万血毒人统一行动,现在正朝这边来,估计再有一刻多钟就能到了。所以还请大人快快下令整兵迎敌,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萧正阳的这番表述十分笼统,如果是建立在相信的基础之上,还是能够听出当中的重点的,只可惜他与城头兵将们并没有建立起信任,所以他们听完后的感受可统一归纳成两个字——荒诞。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世上不乏超出当下常理的怪诞之事,但有与信是两回事,不信的都是正常人,信了的都不是普通人,南口兵将都是普通的正常人,所以他们都不信。
哄笑声中响起了轮番嘲讽:“哈哈哈,这世上从来只有白雪,哪有什么红雪、黑雪?萧少侠你是在编故事么?”
“应该叫说书才更贴切。”
“编故事和说书不就是一回事么?”
“都说你年纪轻轻武功了得,武功了不了得我是没见过,说书倒是一把好手。”
“瞎扯!就这水平也叫一把好手?我来说都比他说得好!”
“就你那榆木疙瘩一样的脑袋,能编得出这么新奇的玩意儿?论吹牛,你倒确实是一把好手,整个南关城你要是称第二,那是万万没人敢称第一的!”
“竹竿这话说得不错,放眼整个居庸关,也就中关城的刘猴子能同大傻牛一争长短!”
这些话还是比较文气的,说话不带脏字都不会说话的人讲出的话那才叫难听,至于那些对萧正阳心存嫉妒之人更是极尽挖苦之能。
总而言之,兵将们对萧正阳的轻视之心又多了几分,以至于对他之前的英勇事迹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卢峰没有加入到嗤笑和嘲讽的队伍中,一脸严肃,目透锐光,死死盯着萧正阳。他作为南口主将,姿态自然要比一般兵士高些,所思所想也更为深远细致。他不相信萧正阳的话,把关注点放到了编出如此荒诞之事的原因上,神志错乱算是一个原因,少年人的恶作剧也算一个原因,可看着都不像,最后想到了笼统化的别有用心,一旦冠以此名头,等于是贴上了一张可疑的标签,找不找得出相应的理由都影响不到这种说法的成立。
此时的萧正阳就像一个在外头碰到一件新奇事情的小孩,兴匆匆或着急忙慌地跑回家,从祖父祖母,到父母双亲,再到叔伯姑婶,任他费尽口舌,只当胡说八道,没一个人信他的话,个中滋味,一言难尽。
想要取信于人,光靠一张嘴是远远不够的,尤其是在讲述这件事情之人的身份、地位或威望并不足以让人们信服的时候。
萧正阳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一张嘴,他一个离乡多年、声名初显的少年人能有什么身份、地位或威望?但他还是不愿放弃,努力而急切的思考着别的取信途径。
同时,卢峰也在进行着思考,如何把萧正阳身上的可疑转化成无疑,排除一切潜在的隐患是他作为南口主将职责的一部分,犹豫着要不要寻个场面上的由头,把萧正阳放进来。
同时的同时,脚下的地面出现微不可察的振动,时强时弱的寒风中隐约夹杂着隆隆声。
城墙边沿、城楼檐口、山树枝头……所有高出地面同时没有被风雪压垮的物事上的积雪零星掉落,渐次增多。可预见的是,用不了多久,斜屋顶上的积雪会大片大片地滑落。
萧正阳心头一紧,来得比他预计的要快。
急急回头南望,视线的尽头黑影白雪、起伏不定,依然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