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欧、唐二人之言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明面上是实打实地否定了鄢懋卿的言论,他心有不爽却不敢明着反驳,道:“德球兄,关于酆、贝二人,您还是得趁早有些决断才是。”
严世蕃道:“景卿有何高见?”
鄢懋卿躬身道:“德球兄面前小弟岂配谈高见?”
“说来听听。”
“酆于、贝七华爱管闲事,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可偏偏这二人又是不容小觑,未免夜长梦多,不如先下手为强,一了百了,永绝后患。”鄢懋卿自以为言之有理,不想严世蕃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冯天羽含笑摇扇,一派潇洒,道:“人也好,物也罢,并非只有依附才叫为己所用。有些东西要拿在手里才能发挥它的作用,比如说这把扇子;而有些东西则不然,与其费力拿捏,适得其反,倒不如适时引导,任由其充分发挥所长,好比那浊浪滔天、奔腾千里的长河大江,看似骇人,若能疏导得当,便可灌溉庄稼,利国利民。”拍了拍鄢懋卿肩头,“因势利导,借势造势,于不搭介处随意点拨,风过水无痕,片叶不沾身,不着痕迹地牵动大局,方才堪称大智慧。”
听得这席话,鄢懋卿怔立当场,半晌无语,而后向冯天羽深深一揖。
严世蕃居中捧腹缓行,笑着乜了眼并肩同行的王杲,道:“府尹大人有话直说。”
王杲问道:“德球当真属意那小丫头?”
……
萧正阳还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看着迎面而来的五人五骑,顺势一想:“这样也好,最好再多分出几批来,正好可逐个击破。”双腿轻轻一夹,黑龙马立时做出反应,加劲挥蹄,如槌擂鼓,兴发嘶鸣,响彻旷野。
马王之威,非同小可,威压之下对面五骑不自觉的齐齐体颤腿软,明明相距尚有一段距离,却纷纷降速退避,战意全消,莫敢直撄马王锋芒。
胯下坐骑惶恐不安直接影响到了鞍上五人,惊于黑龙之威势,恼于坐骑之怯懦,凶狠鞭笞,一声声痛苦的哀鸣中五骑被迫带着恐惧加速前进。
萧正阳纵马而战,出手毫不容情,刀光剑影、杀气纵横中,以三道伤口、半碗鲜血的代价,将五人斩于马下。
力斩五名好手,进一步加重了他的疲累,气喘如牛,嘴唇开裂,喉咙发紧,豆大的虚汗如雨滴落,提缰握刀的双手不住颤抖,十根手指的指甲盖与皮肉皆有不同程度的剥离,鲜血外渗,十指连心,痛不可言,脱力的身体在颠簸的马背上摇摇欲坠。
从中午到现在,大半天来,他先与陈城丈对战三招,得王环相助,保全性命,身负轻伤;再跟沐炑、留心言等人合力冲击血毒人潮,屡获转机,侥幸突围,进到留家私宅解救东方燕、梁筠竹、留彦清三人;又冒险寻找公冶世英下落,陷入重围;以及现在的追击杀敌。高强度奔走大半日,几番鏖战,数度绝境,未曾有过片刻的松懈,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体能早已达到极限。
自打他跟薛恒在北地小海畔定居之后,薛恒料定这位侄儿今后的人生道路将是荆棘密布、凶险万分,早早便做了针对性的未雨绸缪。除了传授武功,还着重磨砺他的意志力和生存力,严厉到近乎残酷。薛恒谙熟一个道理,一个人的武功再高,哪怕天下无敌,若没有一颗足够坚强的心做支撑,终究是难堪大任的。当然,内心不够强大的人,也达不到天下无敌的境界。薛恒用自己的方法传授了所能传授的一切,其中就包括在体能达到极限后仍要从事高危活动。
那些年里,有超过一半的时间,萧正阳和薛恒都处在一种各过各的的生活模式中。一个刚过十岁的小男孩,能在小海周边的莽莽荒野中长时间独立生存,只身对抗冷酷的自然和凶残的猛兽,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萧正阳对薛恒的信任是绝对的,从未有过任何怀疑,薛恒教授他的东西在他今后的人生道路上确确实实给了他巨大的帮助。
人总是这样的,因为拥有某方面的技能,所以做事的时候本能里会把这种技能考虑在内,并付诸于实际行动。
萧正阳现在很难受,这种难受他很熟悉,他曾经历过很多次,多到自己都记不清了。有没撑过去而昏厥的,也有撑过去而突破的,前者令他沮丧,后者令他欣喜。同往常无数次的磨砺一样,他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撑过去,但他不打算放弃,坚持是他多年以来锤炼出的习惯,放弃从来都不在他的训练范畴之内。
他示意黑龙马减速,艰难俯身抄了几抔雪塞到嘴里。这是他做惯了的事情,荒野求生,就地吃雪啃冰,解渴充饥解乏,再是寻常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