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观察发现个中大有蹊跷,秦洯毫不忌惮怪雪沾身,所到之处,也不见他有何特别的动作,血毒人总会提前主动让开;而萧正阳则不然,他需要避着怪雪,血毒人虽未向他发起攻击,却也不曾让道。
此消彼长,距离自然便拉开了。
有能耐弄出怪雪和血毒人,再弄出一个防范抵御的法子毫不稀奇。萧正阳不再多想,全身心投入到追赶中,尽量将目标人物保证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混乱的血毒人潮有着目标明确,行进快速,不消多时便尽数从山林转移到通向正北方的平坦官道上。行进中,队伍不时增减,沿途不断有新的血毒人加入,都是流窜到潭柘山周边村落戮杀活人的血毒人,以及新近中毒者,消减部分则是裹挟在人潮中或惨死、或脱身的正常活人。
奔出数里,彻底离开了怪雪覆盖的地界,每一个血毒人只顾埋头狂奔,似乎是适应了这种节奏,渐渐变得有序,不再混乱不堪,声势更上一层,毫不亚于军队。踏声如雷,没有滚滚烟尘,有的只是积雪和着泥草四溅。他们收起了攻击性,保留了破坏性,撞毁房舍,践踏田地,破坏山林,所到之处,风云变色,大地不安,所过之处,狼藉绵延,荼毒弥久。
紧追不舍的萧正阳亲眼目睹了一切,心有不忍而又无能为力,摇头暗叹。
前方道旁突然蹿出三匹高头大马,一匹鞍上无人,两匹各载一人,一持长枪,一扛巨斧,正是水寒麾下高手花谦、丁晃。
萧正阳看不清二人具体形貌,料想应是秦洯的帮手,暗呼不妙。
来人果然是来接应秦洯的,后者二话不说,纵身跃上马背,夹腹挥鞭,一声吆喝,铁蹄挥洒,积雪飞溅,一晃眼三人三骑便消失在夜幕中。
萧正阳心下大急,暗道:“这可如何是好……啊呀,我怎么把黑龙给忘了?”他没有因为对方有了帮手而退却,扯开嗓门喊道:“黑龙——!黑龙——!黑龙——!”喊到第七声时一道雄健的嘶鸣声自血毒人潮后方响起。
夜幕中,一匹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神驹,昂首奋蹄,破雪碾冰,柔长飘逸的鬃毛在颈间飞舞,阔口鼻孔间吐着阵阵热气,顷刻间便从相距数里的血毒人潮最后方来到了萧正阳身边。
人马合一,只消半刻钟,秦洯等人重新出现在萧正阳的视线范围之内,但三骑已增加到了十二骑,即十二人。
黑龙马神勇无双,仿佛连夜风的好胜心都被激起了,想同它一争高下,于是风势变大了,吹散了彤云。
拨云见星,银色光辉下,前有十三人纵马飞驰,后有五万名如魔似鬼的血毒人徒步飞奔,场面之壮观、之恐怖,震撼寰宇。
眼看着就要追上了,萧正阳却示意黑龙马降速,同前面的马队稳定在一定的距离上。
不是因为畏惧对方人多势众,而是因为他有了新的发现——秦洯等人在引流血毒人潮。以此为切入口,脑海中罗列出一串关键词——怪雪、血毒人、五烟连天之奇景、秦洯等人引流血毒人潮、墨烟海的阴谋。
一个关键词,便是一个关键点,相互串联无碍,一条笼统的脉络随之浮出水面,有种豁然开朗之感,觉得离弄清墨烟海的终极阴谋又近了一大步。
“且不说现在还能不能抓到秦洯,能不能从他那里得到解毒的法子,即便人已经被我抓住了,短时间内也没办法解毒……”萧正阳心念转动,精准地抓住了一个关键点,“如果没有秦洯他们在前面引导,墨烟海的阴谋是不是就不能实现了……或者说拖住秦洯他们,是不是也能够阻止墨烟海的阴谋……除掉秦洯这伙人是铁定办不到的,怎么做才能把他们拖住呢……墨烟海用这么多血毒人到底是要干什么?”
秦洯回头瞥了眼改追击为尾随的萧正阳,与花、丁二人目光交汇,三人心照不宣。只一个眼神,队伍中的五名同伴即明白了三人的意思,二话不说,均从怀中摸出一只开封铜瓶,就近交到其他同伴手中,然后拨转马头,手握兵械,面色冷酷,杀气腾腾地冲向萧正阳。
与此同时,潭柘山正东方向同样有大约五万名血毒人在徒步飞奔,带队的有十一骑,不同的是没有类似于像萧正阳这样的追赶者。换言之,十万血毒人分成了两拨,分别向潭柘寺的正北方和正东方而去。
……
公冶世英带笑闭目展臂,貌似欣然地等了很久,却迟迟没等到意料中被吞噬的惨烈一刻。
他感觉到不断有血毒人在靠近,却没有一个来触碰,连衣角都未曾沾到。于是带着满腹狐疑睁开眼睛,纳罕地望着面前发生的奇异一幕。血毒人呲牙咧嘴、张牙舞爪地冲到他身前半丈处竟纷纷主动避让,就像是潮水遇到礁石,自行分流,绕过之后又重新汇合,很有目的性地朝同一个方向继续狂奔。
血毒人来去匆匆,公冶世英呆立原地,讷讷的目送着他们远去,直到一个不剩的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周遭恢复到先前的宁静,他才慢慢回过神来,怎么也想不明白个中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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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目之所不及的数里外,这股与他错身而过的血毒人同众多从别处涌来的小股血毒人一样,汇入到主力血毒人潮中,就像支流汇入干流一般流畅自然,然后共同朝正东方而去,气势磅礴。
一天之内,几度遭遇颠覆观念、刷新认知的异变,多次徘徊于生死边缘,又屡屡化险为夷,心力交瘁的他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懊恼。
一场虚惊,神经骤紧倏松,一股寒风恰巧袭来,热汗早已转冷,湿透衣衫,黏着皮肤,彻骨的寒气直往血肉骨髓里钻,头一晕眼一暗身一软,整个人如一滩烂泥般垮倒在了雪地上。
虚脱复虚脱,影影绰绰的夜景变得愈发模糊不清,精神恍惚麻木,只想这般沉沉睡去,不管是对生的渴望,还是对死的抵触,都无法阻止他这么做。沉睡并非源于他的想法,现在他的脑子已经无法进行任何思考,包括正常的和非正常的,所以不会发出任何指令,便无所谓想法不想法,一切行为皆属身体本能。
……
戌时。
三战落幕,不分胜负。
严世蕃和方献夫作为双方代表,免不了要相互恭维赞叹一番,二人默契的就像事先商量好了一般,只作恭维赞叹,往对方脸上贴金,均对比武前聊得火热的所谓条件只字不提。
谈话内容既已完全落到了逢场敷衍、无关痛痒、毫无营养的客套层面,那便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方献夫致谢请辞,严世蕃假意挽留,方献夫再三致谢请辞,严世蕃假装不舍相送。整个过程,言笑晏晏,礼数周全,氛围融洽,一气呵成,看得古今比断了根手指还难受,唯一有点意思的事情是酆于向王杲讨要了一道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