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不多远,瞥见雪地里斜斜地插着半截木棍,想着以棍为拐,或许能站着行走。
木棍插得有些紧,第一下没能扯出来。
搓了搓干裂麻木的双手,哈了几口气。
第二下积雪有明显的松动,第三下终于扯出来了,同时还带出了一只手,吓得他赶紧松手。出于躲避凶险的本能,就地滚了两圈,不见矫健,只有笨拙。回头一看,木棍带出的仅仅是一只手,一只自手肘处平口断开的手,紧紧地拽着木棍的另一头,嘀咕道:“白滚了,有这力气,小爷至少能多爬二十步!”
相交于血毒人潮,一只断手实在算不得什么。
重新爬向木棍,右手着地刚一使力,察觉到好像摁在了一个类似于球状的物件上,来不及收力,右手打滑,少了一处重要的支撑点,身体失去平衡,侧向倾倒,摔了个屁股上翘脸着地,狼狈而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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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滑的右手正好拨开了上头的积雪,露出了球状物件的真貌,而着地的脸正好和这个不知名的物件来了次亲密接触。
由于距离太近,他把眼睛睁到最大,看到的只是一个很小的局部。局部也是一双眼睛,一双空洞无神、满是戾气的眼睛,同样也在看着他。这双眼睛他非常熟悉,每个血毒人都有一双这样的眼睛。不同的血毒人的眼形当然是不同的,但眼神是一样的。
以此引发的惊吓比断手大多了,再次就地翻滚,或许是惊吓激发了潜能,这一次明显比前一次要矫健些,不过依然很笨拙。
拉开了距离,看清了物件的全貌,是一颗头颅,没好气道:“又浪费了小爷爬三十步的力气!”
头颅没有头发,属于一名僧人,有些眼熟,依稀记得是潭柘寺的一名弟子。想了想,记忆变得清晰,佛门大会第一天在潭柘寺后山有四名持棍僧人曾阻止他们生火烤野兔肉,眼前这位便是其中之一。
他的双腿分开平放在雪地上,上半身向后倾斜,双手后撑。单以形体姿势而论,像是坐在沙滩上晒太阳,那是一件要多惬意就有多惬意的事情。但此地不是沙滩,所以没有沙滩,有的只是冰冷的白雪,更没有太阳,大晚上哪来的太阳,连月亮都有,就算有,他也没享受惬意的心情。来不及唏嘘,撑在雪地上的左手又摸到一个物件,偏圆微凸,约半个手掌大小,扒开一看,是半具纵向切开的尸体,按手的部位是膝盖。
连着受了两次惊吓,同类型的悸怖无法再引发他大幅度的情绪波动,但还是本能的选择了避开,然后又有了新发现。
一下避到这,一下避到那,接连有同类型的新发现,敢情这片雪地竟是个死人堆。
尸体上的覆雪不厚,扒起来费不了多少力气,这些尸体无一例外都是残缺不全的,硬的像石头,表面结了层冰,不必顾虑会沾到血毒。
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情很复杂,放眼环视四周,不知道身边这片雪地中还埋藏着多少残缺不全的血毒人尸体,他也不想知道。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没有半分想通一件事情后该有的欣喜,有的只是萧索、唏嘘和苦涩,因为这实在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难怪见不到一个血毒人,竟是都被杀了……从这些尸体的伤口推断,应该不是血毒人相互厮杀造成的,是被别的人用利器杀掉的。能杀这么多人,武功应该很高,只是手段未免太狠了些……那是谁或者说都有谁杀了这些血毒人呢?是为了救小爷还是碰巧遇上的?如果是救小爷,那杀了血毒人后,干嘛还把小爷丢在雪地里?如果是碰巧遇上,血毒人连小爷的衣角都没碰过,说明是在棺材破裂的同时出得手,未免也太巧了些……”
血毒人固然可怖,让他吃尽了苦头,还差点丧命,他也确实打心眼里害怕,但他对血毒人生不出半分憎恨。报着深深的同情和怜悯,向一众尸身恭敬行了一礼,本想鞠个躬,只因站不起来,干脆就磕了个头,道:“对不住了各位,小爷是真心想帮你们入土为安的,看着你们曝尸荒野,小爷心里非常不好受,这么说吧,就跟刀子扎差不多。所以你们千万别怀疑小爷希望你们能入土为安的真切用心,也请你们能体谅小爷有心无力、爱莫能助的无奈苦衷。”
心意尽到了,心安了不少。
倚着木棍,使出了吃奶的劲,总算是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手脚木棍配合生疏,一步三摇踉跄向前,没比爬行快到哪去。
记忆中这一带有不少村落,最近的一个村落如果在白天应该能直接看到,隐隐觉得没有光源的背后似乎另有蹊跷,转念一想庄稼人晚上舍不得点灯很正常。决定先到村落中转一下,看看能否从实际意义上解决温饱问题,再凑合着歇上一晚,若能喝上一碗滋补气血的汤药更是再好不过了。想着想着,不禁有点小兴奋,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能不兴奋么?再回想先前的荒唐行径,由衷反省道:“太幼稚了,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很多时候,自身能力以及所掌握的资源看似不足以解决某件事情,可当摆正心态用心去做,做成的机会还是很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