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是目光移动的短暂过程,郭房又走神了,努力定了定神,徐徐跨步,每一步都带着迟疑。
再有一步就能跨过门槛,但他停住了,在他看来眼前这道门不是普通的门,而是一座通往地狱的鬼门。转望向陈洪,后者微微一笑,躬身抬手。
“罢了罢了,都走到这一步了,早就没退路可言了!”郭房把心一横,闭着眼跨过门槛,预料中的妖风大作、凄厉哭声、疯魔笑声等可怖场景并未发生,重重阴气倒是愈发的浓烈了。小心翼翼地走出几步,来到台阶口,抬眼望去,一座鬼气森森的宫殿横亘在前,挑檐凌空,恍如厉鬼魔爪……久看易生幻觉,郭房不敢长时间注视,目光落到庭院中,其上铺着一层薄如轻纱的白雪,中间有一串脚尖向内的脚印,直到前殿台阶下为止,异常醒目。从脚印的大小上判断,多半是女子。“女子!已故皇贵妃不正是女子么?”郭房突然心生拔腿逃跑的念头,仓皇环顾,发现陈洪并未进来,回头一看,人还在门外。
小主,
陈洪道:“咱家就不进来了,在外面为您二位放风。郭侍郎尽管放心,与您见面者是位活生生的大活人。”
大门闭合,巨大的孤独感和无助感涌上郭房心头,散入四肢百骸,骨骼发软,经脉收缩,呼吸变得困难,连简单的站立都做不好了。想要扶墙,又不敢扶墙,他不敢触碰这里的任何东西,只好选择蹲下,双手抱膝,好似流落街头的乞丐,潦倒落魄,目光涣散,毫无精气神可言。
啪嗒一声,紧跟着响起一串窸窣声。原来是风吹落了残破的灯笼,落地声惊扰了借住在此的老鼠,却把郭房吓了一大跳,低声骂道:“连你这畜生都来吓唬我!”
黑暗中现出一点光亮,源自于前殿正厅,指甲盖般大小,美的出奇,称之为郭房生平见过的最美灯花也不为过。世上哪有这么美的灯花?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闭眼、甩头、揉眼,用多种方法反复确认,灯花依然在那里,很真实。
其实灯花本不特别,看的人心境越特别,看到的东西也就变得特别了。
积雪很薄,踩将上去还是会发出些许声响。郭房听到了踩雪的声音,低头一看,自己正站在庭院中央,身后留下半串脚印,背脊生凉,脑子里倏然冒出三个字——见鬼了。此念刚起,就隐约见到灯花旁有人影晃动,心里想着不敢看,脑子命令不能看,眼睛却不听使唤地睁得愈发大了,那道人影似乎还挺曼妙。
郭房胆子不算大,但也没到胆小如鼠的地步,单纯的鬼怪不至于让他吓成这样。只因近来所遇人事,无不诡异离奇,早就动摇了他那不甚坚定的肝胆,连番叠加,加上在特定的环境和前提下,恐惧被无限放大。
终于来到了前殿正门前,梁柱、门棱、窗棂……目力所及之处,满布蛛网。手臂缓缓抬起,手掌与门扇将触未触之际,猛的握拳收回。
门内的人影发声道:“人都已经到门口了,郭侍郎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音色很好听,还有些熟悉,郭房一面在脑中搜索声音的主人,一面抬手推门。
门开了,倩影转身,好看的灯花映出一张更为好看的面孔。
“宁嫔娘娘!”郭房从密会之地推测,会见之人有可能是后宫某位妃嫔,真当见到真人,震惊之情依然无以复加。在这一瞬间,亘在他心头的很多疑问都找到了答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一个顺水推舟、将计就计!贵妃娘娘、夏言合谋行大逆之事,计划一旦败露,太子殿下储君之位必然不保。按长幼序列,裕王殿下当为接任者。然裕王殿下生母康妃娘娘出身卑微、性子孤僻,外无朝臣支持,内无皇上青睐,裕王殿下想要成为新任储君几无可能。景王殿下就更无可能了,他向来体弱,精力不济,恐难长寿,非储君佳选。况且皇上崇道,景王生母靖妃娘娘却崇佛,早年间还在寝宫中私设佛堂,引得皇上龙颜大怒,若非念其当时有孕在身,必被打入冷宫。靖妃娘娘自此留下解不开的心结,在孕期内郁郁寡欢、愁绪郁结,累得景王殿下一身病患。剩下的就只有颍王殿下了,颍王殿下康健聪慧、宽厚待人、活泼开朗,倒不失为储君佳选。宁嫔娘娘虽不得圣心,若能立下平乱大功,情况必然大有改观,加上朝中重臣的支持,颍王殿下成为新任储君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