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深廷宫变16

“太子年幼,此时继承大统,大权定当尽数落入夏言手中,家父必死无疑……所以阁下是……”

小主,

黑袍人低声一笑,不言而喻。

“那阁下想让我怎么做?”

“这个暂放一边,郭大人还是先来说说心中的其它疑虑吧。”

郭房干咳一声,避开黑袍人的目光,道:“张、陈二人均在京城,私下会面有的是机会,何必多此一举以书信往来,岂非自找麻烦,徒增无谓风险?”

“事情的主谋是王氏和夏言,但张、陈二人在整件事情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此要员,若没点把柄在手中,怎能安心使用?”

“贵妃娘娘贤良淑德、宅心仁厚、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堪称淑人之典范,对同处后宫的娘娘们尚且不愿争宠,又岂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郭大人似乎很了解这位贵妃娘娘?”

郭房听出话外影射,面露窘状,承认是犯了大禁忌,否认即推翻了自己的话,一时间想不出该如何回应。

黑袍人续道:“倘若真如郭大人所言,王氏是如何得到皇上恩宠、如何诞下皇子、又如何坐上皇贵妃之位?”一连串反问,再次令郭房无言以对,他与王贵妃仅有数面之缘,称作相识都勉强,关于王贵妃的为人品性主要来源于道听途说,确实缺乏说服力,干咳两声,转换话题:“夏言已然是当朝首辅,权势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再冒如此大的风险另立新君?”

“郭大人忘记杨廷和、张孚敬了么?”

对于夏言的做法、心态、动机,别人或许不一定能理解,但郭房是完全能够理解的,且深度和广度几乎达到了通透的层面,他的父亲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郭勋的入狱,与其说是败给了夏言,倒不如说是败给了他自己被利欲充斥着的心,尽管他失败了,但也不能否认他是权力角逐这一游戏中的行家。郭房身为翊国公嫡长子,自幼锦衣玉食、受人拥簇、好不风光,过着大部分人遥不可及的日子。身份使然,打出生起就浸身在满是权力味的氛围中,耳濡目染,早早的让他明白拥有权力的好处有多大、权力对人的诱惑有多大。见过太多追名逐利的人,前赴后继、费尽心机、不计后果,甚至是不择手段地加入到权力的争夺中,成功了欣喜若狂,失败了家破人亡。渐渐也让他明白了权力的另一面,追求权力很困难,拥有权力很危险。他没有异禀的天赋,没有卓绝的才智……甚至连一技之长都没有,但他有一双善于发现悲剧的眼睛和一颗淡泊名利的心。纵然他赤裸裸的生活在一个充满着无数巨大诱惑的客观环境里,却没有迷失其中,恰恰相反让他更早、更广的看透了许多事情。为了解救父亲,为了保全家族,他被迫进入到了权力争斗的漩涡中,然而他似乎并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一点。他理解夏言,但这个理解的成立是需要一个前提的,因为他对夏言与王贵妃合谋篡位这件事情本身就抱着极大的怀疑,他对黑袍人的立场也心存怀疑。

所以接下来他的这番话,明里是质疑夏言,暗里是试探黑袍人,“且不说贵妃娘娘和夏言所谋之事难度如何,就算侥幸成功了,夏言如愿成为本朝自开国以来第一权臣,但太子总有一天会长大的,也会明白他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他虽然没有真正参与其中,可作为最大的受益者,无论如何是不能置身事外的。到了那时,太子为了撇清弑父污名,巩固自身权位,必拿夏言开刀。夏言入仕数十载,已然功成名就。期间虽不乏暗昧之事,与我郭氏一族也是仇隙甚深,但凭良心讲,他还是做了不少利国利民的实事,大体称得上是一名良臣。以今时为节点,来日史官笔下,亦或后世评价,都将褒多贬少。篡位之举,撼动乾坤,不管结果成与不成,夏言都是在玩火自焚、自掘坟墓,终将落得晚节不保、遗臭万年的凄惨下场,一世英名一朝尽毁。这个道理夏言没理由不懂,阁下以为如何?”

“夏言干冒天下之大不韪,其中的道理普通人不明白,难道身为贵胄的郭大人也不明白?倘若换成国公大人,想必会有和夏言一样的做法。”

“阁下这话何意?”

“郭大人无需饶舌兜圈,有何质疑尽管说来就是。”

郭房面皮紧绷,垂目望地,忽而抬眼,道:“阁下是从何处得到这两封密信的?”

“自然是从王氏和夏言处盗取的。”

“密信如此重要,收藏者必定十分的小心谨慎,时时会去查看,很快就会发现密信被盗。”

“盗取之时,用了两封假信替代,只要不起疑,就不会拆封,只要不拆封,就发现不了信封里其实是两张白纸。王氏和夏言皆是手眼通天、才智绝顶之辈,只能隐瞒一时,想要让他们长时间不起疑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两封信今晚必须还回去。”

“既然得到了如此重要的物证,为何不直接向皇上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