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府地处江西中部,境内河流纵横,交通便利,又有坚固城防,以此作为军事要地不失为一剂良方。
知府伍文定,身为一介文官,生得虎背熊腰,胆识过人,素来尚武,熟读兵法,颇有几分名将风采。
“吉安知府伍文定拜见王大人!”伍文定早获得报,亲自出城相迎。
王守仁和蔼笑道:“伍大人无需多礼。”伍文定道:“王大人辗转数百里,舟车劳顿,下官已安排住处,王大人先作休憩。”王守仁道:“有劳伍大人费心了,不过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事态严峻,休憩不必了,兵营在何处我的住所便在何处,烦请伍大人在军营之中为我安排一处帐篷。”
伍文定闻言,暗赞一声,恭声说道:“营帐早已备好,大人稍候,且待下官命人安置随您从临江而来的众多百姓和一干兵将,便带大人去营帐。”
王守仁自然无异议,最喜这等行事雷厉之人,环视周遭,熙来攘往,井然有序,暗暗赞许。
伍文定招呼左右,处事干脆,不消多时,一应事宜全盘落实匆匆踅回,致歉道:“大人久等了。”王守仁摆手道:“无妨,伍大人实乃难得的干吏,吉安由你统辖,当是此间百姓之福;王某得你相助平叛,亦是倍感荣幸!”
伍文定哈哈一笑,道:“大人谬赞了,下官身为一方父母官,自当恪尽职守、忠君爱民,方无愧一身男儿热血!大乱之际,吉安能有今日光景,全凭大人运筹帷幄、指点有方,下官不过是跑跑腿罢了,实在难当大人如此盛赞!”
“伍大人不必过谦,王某从来不是那阿谀之人,溢美之言,全出真心,这份功劳你当之无愧。”王守仁转而正色道,“眼下各项工作进展如何了?”
伍文定道:“按照大人指令,募兵告示已遍布吉安、赣州、宜春、新余、南丰等地,截止今日午时已募得一万三千八百余兵丁。照此估算,再有五日可募兵五万。此外又得吴财神鼎力相助,粮草、船只、军械等一应物事筹备也颇为顺利。只是……”
王守仁道:“只是什么?”
伍文定道:“兵源素质太差,大多是地痞流氓、盗匪流民出身,我行我素惯了,视军纪如无物。未免适得其反,下官也不敢太过强硬约束。时间如此迫促,实在无法进行正规训练和整肃。这般素质,如何能够上阵杀敌?”说话间,已然到了营帐外,伍文定揭起布帘,让身请入。
“此事急不得。”王守仁俯身入帐,“朱宸濠号称五部十万雄兵,除他本部卫队颇有些精良外,其余四部战力比之匪寇过之无几,却占全军约六成兵马。只要我们能募得六万兵丁,加上江湖群豪及原先各地驻军,便能与之周旋。这是我针对此次兵源情况,特意拟定的临时编制、军械配置及军令条文,你速速将其落实。”说着,从怀中取出多份纸笺。
伍文定恭敬接过纸笺,细细阅读。王守仁环视帐内,虽然简陋,但各种必备物事一应俱全。一份地图引起了他的注意,图上各种标注很是详尽细致,于是问道:“对于当下形势,伍大人有何看法?”
“大人布置甚妙,着实又让下官涨了不少见识,下官这就照此落实!”伍文定一脸兴奋,答非所问,心思全在王守仁交于的纸笺之上,回过神后,歉然道,“下官走神了,大人刚说什么?”王守仁不以为意,重复先前话语。
“下官确实有些拙见,若有不当,还请大人指正。”伍文定稍作筹措,娓娓道来,“朱宸濠狼子野心,早有不臣之心,为此精心谋划多年。下官以为,作为留都的南京是他此次叛乱的首要目标。南京若失,天下必将大乱,半壁江山落入贼手并非危言耸听!欲保南京不失,关键在安庆。只要守住安庆,南京便可无虞。安庆虽有坚城精兵,能守一时,却也不能将希望尽数寄托其上。若能赶在朱宸濠破安庆之前,夺下洪都,断其退路,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平叛可期!”
王守仁不置可否,若有所思。
赣南七祖:“鞭祖”蓝天凤、“智祖”池仲容、“刀祖”詹世福、“枪祖”龚福全、“力祖”谢志山、“武祖”陈曰能、“鹰祖”高快马。
这七人武勇不凡,各有所长,自恃极高,听闻江湖顶尖高手外号响亮,心生妒意,便自我标榜、张大其事,妄图压过一头,自起尺水丈波、虚张骇人的绰号。早年间聚盗占山,横行赣南,多行不义,恶名远扬。王守仁就任赣南,闻其恶行,带兵征剿,迫其狼狈逃窜,转投朱宸濠麾下。
“我等办事不利、有负所托,还请王爷责罚!”蓝天凤率六人跪于朱宸濠跟前,面带尴尬,尽皆挂彩。
池仲容生得贼眉鼠眼、个头矮小,偏又手持羽扇,一派装腔作势,眼珠溜溜转动,开口说道:“王爷,我兄弟七人计划周密、行事谨慎,原本胜券在握,不料中途杀出诸多江湖成名高手,恶意阻挠,致使我等兄弟刺杀总督杨锐和知府张文锦的任务失败。无奈之下,只能撤离,拼死杀出重围,得以侥幸保命。我兄弟七人对王爷的忠心日月可鉴,但凡王爷差遣,即便刀山火海,也绝不迟疑,故而还请王爷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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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宸濠喜怒不显于色,凝视不语,看得七人心中发毛,忽然哈哈大笑,道:“七位义士快快请起!本王知道尔等已然尽力,奖赏尚且不及,怎会责罚?来人,速传良医,为七位义士诊治伤势!”
七人诚惶诚恐,连连致谢,相扶起身。
朱宸濠背对众人,面上冷意不禁流露,心下思忖:“针对王守仁,本王已在高安、临江、临川三地布下三路大军,可保我洪都一时无虞。当务之急在安庆,然安庆有杨、张二人主持镇守,尤其那杨锐,颇有韬略,若不除之,定成本王破安庆之最大障碍。赣南七祖自吹自擂、办事不利,致使错失良机,引得对手心生警惕,此时杨锐和张文锦身边定是昼夜有强人护卫,若想成事,唯有一人可用!”想到此节,将目光落到了杨断北身上,收尽寒霜,满面和善,微笑道:“杨教主,事已至此,该是你出马的时候了!”
杨断北嘴角挂笑,颇有玩味,意味深长地望着墨烟海。墨烟海视而不见,顾自悠然细品香茗。
气氛微妙,朱宸濠干笑一声,当即又道:“无间殿众兄弟此时正在伺机袭杀王守仁,想是一时难以抽身。倘若强行调来,反而打乱了他们的布局。杨教主武功通神,本王麾下虽有不少能人异士,若论武功,无人能出杨教主之右。以你之能,有心格杀杨、张二人,即便是大罗神仙,怕也难以护下二人性命。”说话间,密切注视杨断北神情变化,稍作停顿,续道:“只身独面江湖群豪,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不如这样,本王这就下令调集三千精兵,以抗衡进城袭扰的江湖人,可使无为教一众高手从中抽身,同杨教主共赴安庆!”
朱宸濠巧言令色,先捧后激,杨断北争胜心起,冷哼一声,傲然道:“放眼天下,能与杨某比肩之人不过十人之数,胜过杨某之人更是凤毛麟角。区区杨锐、张文锦,何须他人援手,王爷既然开口,杨某便走上这一遭!”
不待朱宸濠开口盛赞,詹世福、龚福全二人霍然起身,扬声说道:“我兄弟二人伤势最轻,不过皮外伤罢了,并无大碍,愿随杨教主一同前往,助他一臂之力,将功补过,以报王爷厚恩!”赣南七祖身前有墨烟海、杨断北两座大山,与之相比相去甚远,却又心比天高,不愿落于人后。朱宸濠虽未冷落七人,也从未真正倚重,其心有不甘,有意证明,无关忠贞,只为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