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见我不上桌吃饭,便温声询问。
我拘谨地搓了搓衣角,声音细若蚊蝇,「我、我在厨房吃就行。」
为人奴婢,怎能和主人同桌吃饭?
先生起身进了厨房,发现灶台上放着一碗稀粥,清得能照人,和他那碗能立得住筷子的,完全是两个极端。
「先生,我吃得很少的!」
我怕他觉得我吃太多,要赶我走,急声解释。
先生叹了口气,挽起袖子做了几个煎蛋。
我给他打下手,心里惴惴不安——我连做饭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先生会不会赶我走?
先生端起鸡蛋和我那碗清粥,招呼我去了堂屋。
他把自己碗里的粥分了我一半,还在上面放了两个煎蛋,「快吃吧。」
我端着碗,一边觉得受宠若惊,一边又害怕这是「断头饭」,吃完了就要被扫地出门。
我不想走,我生下来就没有睡过昨夜那样的安稳觉,也没有盖过那样暖和的被子,没有做不完的活、没有打骂、没有嫌恶的眼神。
我真是个坏姑娘,明明是为了报恩,此刻却贪恋起了先生的家。
「先生……我……」
我舔了舔干裂的唇,眼眶蓦然红了一圈。
先生拉着我坐下,道:「我说过,进了这个家,你就是我妹妹,兄妹之间是平等的。」
我猛地垂下头,拿起筷子开始扒粥,眼泪滴到碗里,增添了几分咸味。
我不懂什么是平等,但我知道先生对我好。
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的饭,忍不住狼吞虎咽。
和先生文雅的动作比起来,我就像个粗鲁的烧火丫头,心里生出几分羞赧。
还好这顿饭比较清淡,不然我那常年挨饿的肠胃一定会作怪的。
吃过饭,先生拦住我,自己去洗了碗。
他说,以后家里的事我们平摊,今日我做了饭,那就合该他去洗碗。
3
先生是个文人,我经常瞧见他读书写字。
不过和街上那些穿着西装皮鞋,满嘴「新青年」「知识分子」的文人不一样,他从不夸耀自己的学识,也不自矜于先进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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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见我好奇,便说要教我念书认字。
我心里生出渴望,却还是做出了摇头的动作,我不过是个卑贱的丫头。
但先生不容我拒绝。
他让我坐到书案前,然后站到我身后,握住我的手在纸上写了个字。
我浑身僵硬,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把字写坏了。
「这个字,念‘人’。」
我抬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个字,墨水浸透了纸张,能明显摸出书写的痕迹和纹理。
娘说,我们不是人,我们是牛马,甚至不如牛马。
「这是我的名字,邵润清。」先生又写了三个字。
我不识字,只能靠死记硬背的方式记住这三个字的样子。
「我给你想了一个名字,叫怀洧,出自折赠怀溱洧,感之为三叹',以后你就叫邵怀洧,好不好?」
「好。」我重重点头,眼眶热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