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徐恪被乞讨的队伍裹挟进了杭州城之后,他一直没有机会出来,出来再看老爷爷一眼。是以他直到今日,也一直不知,老爷爷究竟被那些收尸的衙役们埋在了什么地方。
因为,没过多久,他自己也倒下了……
因为乞讨的队伍人数太多,官府派兵卒前来镇压,那些凶神恶煞般的亲兵,不由分说一上来就是一通乱棍,众人都走的走,逃的逃,走不动的多半又被兵卒打得半死。徐恪逃得快,总算躲进了一条小巷子里,饶是如此,身上与腿上也挨了兵卒好几下棍子。
待兵卒退去,他一瘸一拐地行走在杭州城的大街小巷中,小小年纪的他又如何会乞讨之术?他蹲在墙角,见了那些达官贵人走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到了他实在饿不住的时候,也只能从水沟里捧两口水来喝喝,可那几口凉水又怎能垫饥?
于是,记不清过了多久,在一处小巷子里,徐恪又饥又疲,终于再次饿晕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时,发觉身前站着一位女孩,女孩有着一张好看的圆脸,一头乌黑的秀发。她大大的眼睛,好似会说话一般,正直直地盯住了徐恪。
女孩的手里拿着一张刚刚做好的烧饼。那烧饼还散发着阵阵诱人的葱香,徐恪好似就被那阵烧饼的清香给吸引得醒转了过来。
女孩将温热的烧饼送到徐恪眼前,用眼神告诉他:“吃吧!”
徐恪呆呆地看着女孩,突然一把拿过烧饼,三下五除二地就吞入了肚中……
直至今日,在徐恪的回忆里,这都是他此生所尝过的最好吃的烧饼。
吃到最后,他竟还将自己的一个个手指都舔得干干净净,深恐落下了半粒芝麻。
女孩见他吃得这般可爱,不禁拍手笑了起来。
女孩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怯怯地回道:“我叫徐无病,你呢?”
女孩微微一笑,“我叫王香梅。”
女孩笑起来的时候,大大的眼睛眯起来,眉毛弯弯向上,这一幕场景,不知多少次,涌入徐恪的梦境中。
女孩问他,“你多大了?”
他回道:“我今年十岁,你呢?”
“我十二岁了,比你还大两岁,你该叫我声‘姐姐’呢!”
“姐姐!”
“嗯!”女孩稚嫩的声音道:“可我不喜欢你叫我姐姐,你就叫我‘香梅’吧!”
“香……梅?”
“嗯!无病弟弟,我带你去找我爹吧,我爹做的烧饼可好吃了!从此后你就吃我爹的烧饼,保你不会饿着!”
香梅把他拉起身,又拉着他一蹦一跳地进了小巷中……
那一条小巷,徐恪后来知道,叫瞎子胡同。
瞎子胡同里住着卖烧饼的王大爷和王香梅父女两。王大爷见徐恪弱小可怜,禁不住香梅一再苦求,就收留了徐恪,从此把他留在身边。
王大爷父女两人,靠卖烧饼所得,也只是勉强养活自己而已,可无论日子如何艰难,每日的三个烧饼,王大爷从未少过徐恪。
后来,徐恪还是不愿靠他人养活,又偷偷离开了王大爷家,走出了瞎子胡同,四处去找工。
可他毕竟小小年纪,又身无半点手艺,哪有一家店铺肯收留他?徐恪被逼无奈,只得再度操起了乞讨的营生,在杭州城内沿街讨饭,勉强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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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他实在讨不到饭食,就偷偷守在一些酒楼茶馆之外,单等小二倒出客人剩下的残羹剩饭,就猛扑过去抢进嘴里……
有几次,徐恪又险些饿晕冻晕了过去,可他只要一想起香梅看他时的那张笑脸,想起香梅初见时送他的那张烧饼,他就顿感一阵暖意,他发誓自己定要出人头地,将来一定要给香梅带来好日子。
再后来,他听说杭州分水堂在码头上招募一些杂役,便兴冲冲跑去报名,怎奈由于他年岁太小,身子又瘦弱,那招工的头目只稍稍看了一眼,竟将他呵斥了开去。
当时的徐恪心中实不服气,于是就壮着胆子上前与那分水堂的头目大声理论了起来,那头目气不过,挥起拳头就要往徐恪身上招呼。
恰在那时,适逢杭州分水堂的二堂主方树虎整好路过。方堂主见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色,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待近身打量了一番,又见他生的眉清目秀,是以一见之下就心生欢喜,当时的方堂主就将徐恪招为自己的贴身亲随。
有了方树虎的时时帮护,徐恪的日子自然就越来越好。过了一年有余,徐恪手中也积攒下了一些银两,他买了好多礼物,又将自己打扮得焕然一新之后,这才去瞎子胡同内重新找到了王大爷父女两。
徐恪依稀记得那一日,王大爷都险些认不出自己来,而香梅她……
李君羡听至此处,见徐恪忽然沉默不语,忙问道:“香梅她怎么了?”
徐恪忽而长叹了一声,满眼又尽是萧索之色,他望着红木高台之上,此时的无花,已然一曲唱完,正怀抱琵琶,走下台来,向着那扇黑漆大门走去。
“咳!……香梅她那时出落得越发好看了,以至于我乍见她时,竟险些也没认出来。”
“当时的香梅见了你,都说了什么?”李君羡听得意犹未尽,遂接着问道。
徐恪连连摇头,心中的悲怆情绪已被勾起,他不愿再沉醉于缠绵往事中,随即言道:“君羡兄,往事如江河之水,毕竟已东流而去,今日我们只管饮酒,再也休提那些过往了!”
李君羡见徐恪面露悲伤,自也不好再追问他往事,于是指了指无花的背影,又问道:
“贤弟,你再看看无花,会不会真如赵王殿下所言,她真的就是那位‘香梅’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