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一曲泪垂

“徐公子,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只是你今后千万不要再来这里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长安城有的是酒楼,你又何必定要来天音坊喝酒呢?!”

徐恪以为无花仍是在怪罪于他,忙道:“在下来此饮酒,就是为了求得姑娘原谅,过去的事,全因在下一时孟浪,还望姑娘海涵!”

无花见徐恪还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心中一急,只得近前一步,小声道:

“徐公子,我叫你不要来,你怎地还没听懂啊?!你千万要记住,这里有人要杀你!”

说罢,无花再也不敢停留,走到木门边,不知用了一个什么法子,将木门打开,她一身紫衫薄罗的身影,随即消失在黑漆大门之后。

“有人要杀我?是哪个?”徐恪忽然听到无花没来由的这么一句,顿感有些茫然,他急忙要向无花问个清楚。

徐恪正想跟着上前,却被一位头发花白、一身黑衣的老者挡住了去路,那人正是天音宫的长老无尘。

无尘冷然道:“这位客官,请留步!这一道大门之后,乃是我天音宫重地,闲人不得入内!”

“你……你不就是……”徐恪一见无尘,立时就认出了站在眼前的老者,正是那位当日自己在得月楼中救下的老人,“你不就是那天在得月楼中拉琴的老丈吗?”

徐恪清楚记得,那还是去年九月的某一天,自己与二弟朱无能在得月楼中饮酒吃饭,忽然看到三个青衣卫卫卒强行上台,用铁链去锁拿台上献唱的一对父女,当时自己见不得卫卒们如此行凶,是以一时冲动便霍然起身,非但将几个卫卒大声训斥了一番,二弟还将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你认错人了吧?”无尘冷笑着回道。

“呵呵,你不记得,我可记得,当日我给了你一块碎银,还好意劝你远离这京城是非之地,没想到,时隔一年,竟与你又在京城中见面了……只不过,今日之你已非昔日之你了吧?”徐恪说话之时,不免心中感慨万分,其实他这些话,多半是说给玉天音听的,此刻不过是假借无尘之面而已。

无尘又看了看徐恪,神色依旧是又冷又傲,他双眉微微一挑,冷冷哼道:“就算你送过我一块碎银,那又如何?至多今日的这一顿酒钱,本掌柜请客就是!”

徐恪不禁问道:“你是这家乐坊的掌柜?敢问老丈怎么称呼?”

“呵呵!”无尘打了一个哈哈,道:“鄙人正是这家乐坊的掌柜,名叫‘无尘’。”

“‘无尘’?无名无姓、渺如尘埃么?”徐恪又仔细打量了无尘一番,只见此时的无尘与去年所见时相比,虽模样无丝毫之变化,然双目间却是精光隐隐,再加一身黑衣披盖,更显出一种威压与神秘之感,这与一年前的那位“拉琴老丈”,行走时弓腰偻背之态,恍惚间又是判若两人。

徐恪又问:“你这名字取得挺好呀!是你自己取的么?”

无尘道:“怎么……这名字取得不好么?世间众生,不都是渺如尘埃吗?”

徐恪道:“虽是尘埃,也有不同。倘若奋心于一事,执着于正道,那么尘埃之所积,便是高楼之地基,大厦之土墙;倘若将命运交于他人之手,终日只知随风浮游,便不过是脚边桌面的那些灰尘罢了……”

言罢,徐恪掸了掸自己的衣袖,将衣服上的灰尘抖去了一些,再也不同无尘多话,随即转身,径回自己的桌上饮酒。

无尘望着徐恪的背影,兀自冷笑了一声,暗道:“黄口小儿、乳臭未干,竟敢在本妖面前将道理!我包万法吃过的兔子比你吃过的包子还多!”

无尘也不再去理会徐恪,不过,他在回入天音坊后院之前,却对柜台内的女管事吩咐道,那靠窗的一张桌子,坐着两位青衣卫的千户,他们酒钱可免,且无需记账!

徐恪回到桌前落座,李君羡当即取笑道:

“怎么……贤弟如此诚心向无花致歉,无花还不领情?看来,她是要记恨你一辈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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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恪摇头叹道:“君羡兄,无花倒不象是不领情,她匆匆遁入后院,仿佛是内心极其害怕。”

“害怕?”李君羡奇道:“她怕什么?莫不是怕你还来欺辱于她?”

“君羡兄,我同你说正经的,你莫要再取笑我了!”徐恪手指着不远处正在走开的无尘,却面带忧色道:

“她是怕那个叫作‘无尘’的人。”

李君羡扭头,却只看到了无尘的背影,在黑漆木门边一闪而没,他不禁诧异道:

“无尘?无尘是哪个?”

“无尘是这家天音乐坊的掌柜,也是一个要杀我的人。”

“无尘要杀你?为何?!”

“只因去年九月,我曾给过他二两碎银。”

“你给了他二两碎银,他却要因之杀你?贤弟,你说的是什么话?莫非这无尘是个疯子不成?”

“他不疯也不傻,为何要杀我?定是他不想让人知道,我去年九月曾送过他二两碎银的事!”

见徐恪面色凝重,不似玩笑,然而,任凭李君羡左思右想,还是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君羡只得问道:

“贤弟说此人不疯也不傻,但他却为了你曾送过他二两银子,竟然要来杀你,难道是他嫌你送银子送得少了?不对呀,就算嫌你送的少,也断无因之杀人的道理,贤弟,你就别跟愚兄打哑谜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给愚兄听听!”

不想,徐恪也摇头道:“不瞒君羡兄,小弟也想不通其中的道理,小弟直至此刻,也不明白无尘为何要杀我?”

李君羡奇道:“贤弟何以断定,无尘要来杀你?”

徐恪道:“就在刚才,无花匆匆逃进后院之前,亲口跟我说‘这里有人要杀我!’”

“无花跟你说,有人要杀你?贤弟……”李君羡此时却面带笑意道:“看来,无花姑娘还是蛮关心你的么?愚兄之前还以为无花会记恨你一辈子,想不到,无花竟丝毫也未曾记恨过你。”

徐恪道:“君羡兄,我在同你商量‘有人要杀我’的事,你怎地却关心起无花来了?”

李君羡笑道:“哈哈哈!贤弟呀,无花说‘这里有人要杀你!’那个要杀你的人,自然就是落霜了。那个落霜原本就是这家乐坊的一名管事,他之前就曾刺杀过你,后来又被你生擒,右腿还被你剑气所伤,落霜要杀你,岂不是很正常?你怎地会以为是什么无尘?”

“不对!”徐恪却摇头道:“落霜根本不是我对手,先前已两度落败,他岂敢再来杀我?若果真是落霜要来杀我,无花的脸色怎会如此害怕?”

李君羡不禁点头道:“听你这么一说,倒似有些道理。”

徐恪道:“无花当时说‘有人要杀我’之时,恰逢无尘走来,我刚刚仔细盯着他看了半响,发觉此人颇不简单,他双目精光内蕴,就好似暗隐一道光芒一般,此人之功力必不在小弟之下,落霜与他相比远远不及,无花如此害怕,想必就是担忧无尘要来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