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一茶之暖

“乐耘、木烨,你二位负责带人,沿平康坊至韩王府一带,布下暗哨,仔细探查过往行人,若有可疑之人,立时抓捕,详加审问!”

诸乐耘与张木烨同时起身,躬身道:“下官领命!”

两个人坐下的时候,均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道:“你沈环好毒的计策呀,你让杨文渊对那些女妓嫖客严刑拷打也还罢了,竟还要我们去抓几个路人来抵罪!那些路人何其无辜?他们只是从翠云楼前走得一走,难道我们就擅自把他们抓了来,硬要他们招认杀了韩王?”

而且,两人坐下不久,心中再一细品,更觉沈环此计之毒。如若他们一个路人也不抓,那便是消极违令,怠惰查案,到时候,沈环可以将延期未能破案的罪责推脱给他们。如若他们抓来几个路人,屈打成招用来抵罪,皇上愿意相信自然是好,若皇上怀疑起来,沈环又能将“随意罗织罪名,无辜构陷路人”的一顶大帽,扣在他们二人的头上。

细思沈环此计,进可攻、退可守,若他们能顺利交差,自然都是沈环之功,若他们不幸被责,则全是他们二人之过,与他沈环毫无干系,二人心意到此,不禁各自一凛!

诸乐耘与张木烨这两位千户,听了沈环交代的任务后,心中抱怨之余,不禁暗暗发愁,可当他们听到沈环的下一句话之后,他们两人竟都暗自庆幸了起来。

只见沈环转头望向身侧的南宫不语,冷然道:

“南宫千户,本督命你挑选三百名精干手下,去将韩王府团团围住,府内一干人等,尽数抓捕回青衣卫中,详加审问!”

南宫不语立时道:“沈都督,此举便等同于将韩王府抄家啊!皇上有这样的旨意么?”

沈环道:“皇上虽然没有这个旨意,然皇上命我青衣卫全权审查此案。如今韩王被杀,韩王府中所有人便都有杀人的嫌疑!本督命你将他府中人等尽数抓捕,那是破案之需,也在情理之中!”

南宫不语问:“女眷也抓么?”

沈环道:“据闻,韩王除了元妃、侧妃之外,还有十七八个老婆,这些女人为了争风吃醋,杀死韩王亦有可能,当然得抓!”

南宫不语又问:“韩王的子嗣,也抓么?听说他最小一个儿子,至今还在襁褓里”

沈环道:“这个……你看着办!不过,听说韩王子嗣众多,他的儿女们为了争家产,合起伙来残忍弑父,也不是没有可能!”

南宫不语一时陷入了无语之中,他心道,你这什么狗屁的道理?!韩王死在翠云楼里,与他家人何干?你让我兴师动众地去韩王府抄家拿人,明面上说的是为了查案,暗地里无非是等着看我如何将整个韩王府弄得鸡飞狗跳,到时候好趁机参我一本,说我南宫借查案之便,谋夺王府家财女眷,胡乱诬陷韩王子嗣等等,我若说是受你指使,你便甩头不认。恐怕,我南宫到了那个时候,真的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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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环见南宫沉吟不语,随即又激将道:

“怎么啦,南宫千户,你可是皇上钦点的北安平司千户!在我整个青衣卫中,你的本事,大伙儿可都是有口皆碑啊!本督只是让你到韩王府去查案,你就这么为难了么?”

沈环正暗自得意之时,不想,却听南宫不语朗声应道:

“南宫领命!”

沈环见南宫不语如此爽快地答应了,心下也不由稍稍一愣。他随即又转头望向坐在最下首的徐恪,问道:

“徐千户,你是猫妖一案的查案副使,本督且问你,韩王被杀一事,可曾与猫妖有关?”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望向了徐恪,这其中,尤以南宫不语的目光最为在意。

“嗯……”徐恪略作思忖,便道:

“或许有,或许也没有,依照目下的情形看,尚不能断定,猫妖是否与韩王被杀有关……”

沈环随即又吩咐道:“本督便命你,这几日留神猫妖的动静,若有相关可疑之人,立施抓捕,不得有违!”

徐恪点了点头道:“下官领命!”

“好了!你们既已各自领命,便快些去忙吧!这几日可要辛苦列位了!”沈环将任务分派已毕,便拍了拍衣袖,站起身来,径自离了议事堂,大步出门而去。

杨文渊随后也跟着沈环离去。

留下南宫不语,兀自留在椅子上,暗自思忖着……

“南宫大人……”诸乐耘小心问道。

南宫不语立时摆手阻断,道:

“有什么事,出去再说!”

于是,南宫不语挥了挥手,四人便一道,出了议事堂的大门。

诸乐耘与张木烨正打算跟着南宫不语一块进北安平司,南宫不语却摆了摆手,道:“列位,今晚下值之后,咱们得月楼中小酌几杯吧!”

“也好,也好!”诸乐耘与张木烨随即向南宫不语拱手作别。

南宫不语与徐恪回到北安平司的公事房后,两人屏退手下,便一道走进了退室之内。

徐恪当先问道:“南宫兄,沈环这厮,忒也歹毒!竟让你带人去查抄韩王府,此事若万一惊动了皇上,南宫兄可不好交代了……”

南宫不语坐在虎皮褥子上,喝了一口温茶,道:

“是啊,瞧不出沈环这人,看着不过是一个赳赳武夫,内里竟藏着这么深的心智机谋!”

徐恪道:“他今日的这条计策,不可谓不毒也!你若不照他的吩咐去做,他可参你一本,说你‘公然违令,作壁上观,不思查案,居心叵测!’,你若照他的吩咐去做,到时弄得韩王府上下怨声载道,他更可以参你一本,说你‘图谋不轨,借查案之机,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南宫兄,你打算如何应对?”

“贤弟莫急……”

这时的南宫不语,却从火炉上取来了水壶,为两人的茶盏中添了些热水。他端起茶盏,吹开了茶面上的浮沫,缓缓地饮了一口热茶。他只觉那一口“花雨茶”,茶香中透着些许甘甜,甘甜中又带着一丝温热,茶水自喉间缓缓入肚,一股暖意便向周身缓缓散开。

南宫不禁感叹:在这样一个异常寒冷的早春之日,能有这样的一口热茶饮入,何其妙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