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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昨日他一怒之下,气得摔碎了一个杯子,但此时,他仔细端详着这封密信,心中却不由得连连冷笑。
写信之人字迹潦草,时刚时柔,倒也与李祉的笔迹颇为相似。信中的内容,除了指示孙勋行刺钦差之外,最为难能可贵的是,末尾还清楚地署上了
李祉的大名。
仔细一想便不难发现,那一位写信之人的用意,发出刺杀魏王的指令倒在其次,最为重要的,就是让你们知道是谁发出的指令。
有谁会这么笨呢?指令手下做一件极其隐秘与万分危险之事,还要唯恐天下人都不知道,是他李祉下的这个命令?
而且,楚王李祉性喜附庸风雅,给自己取了一堆的别名雅号,什么“天南居士”什么“五峰上人”云云,平常他与人通信,落款亦往往是“天南”抑或“五峰”,很少会直署其名。
“看来,那个写信之人,跟李祉毕竟也不太熟啊!”李重盛哼了一声,将密信扔在案上,吩咐高良士,立即叫楚王李祉入宫觐见。
看来,那个伪造密信之人,也着实低估了天子的智慧。
这位康元皇帝,主宰天下七十年,什么样的权谋倾轧没有经历过?又岂能被你一封假信迷惑?!
更何况,那孙勋背后的主使之人,皇帝其实早已心中有数,之所以蓄势不发,正如李祉所料想的那样,一面是念着父子之情,不忍骨肉相残;一面也是观察李祉的反应,静等这个大儿子真心悔改……
可如今,竟凭空跳出了一封李祉写给孙勋的“密信”。稍稍一想就能明白,以李祉的机谋和胆略,怎能在事情还未开始之前,就给自己留下如此明显的一个罪证?!这一点,韩王李祚能够想到,皇帝李重盛怎能不知?
在皇帝已经知道实情的前提之下,竟还要画蛇添足一般,加上了一封“密信”。看来,这一个伪造密信之人,此事却是弄巧成拙,效果恐怕也是适得其反了……
任何事,过犹不及,皇帝看到密信之后,对于本就没有怀疑的事,自不会更添怀疑,但对于那一封“密信”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却引起了他深深的怀疑和忧虑。
这一封“密信”的效果,非但没有让皇帝加深对李祉的怀疑和反感,反倒是勾起了天子对李祉的同情和怜悯……看来你李祉的人缘也不怎么样,有很多人都在盼你倒台,我这个做父亲的,若随意治你的罪,岂不是正好遂了他们的愿?
而这位大乾皇帝,恰正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越是别人要让他做的事,他越是会反其道而行之……
不过,话说到最后,又怎么知道这伪造密信之人,不就是这一个目的呢?
……
不到半个时辰,李祉气喘吁吁地跟着高良士,走入了紫宸殿内,随即向皇帝躬身行礼道:“儿臣李祉,拜见父皇!”
“你自己看看!”李重盛将那一封“密信”狠狠地甩在了李祉的身前,怒道。
李祉俯身从地上捡起了这封信札,哆哆嗦嗦地打开,才看了数行,额头上便已是冷汗涔涔,直看到信末的落款时,更是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说道:
“父皇!儿臣冤枉啊!这封信不是儿臣写的,儿臣跟那孙勋……本无来往!”
“这明明就是你的笔迹!祉儿呀……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暗中派人谋刺钦差!这钦差还不是别人,他可是你的亲四弟,你这做大哥的……于心何忍!”李重盛心情沉痛地说道。
皇帝这一句话却是如尖锥一般直扎在李祉的内心。自元日之后,李重盛称病休养以来,这父子两人今日还是头一遭见面。这密信虽然是假,但李祉谋害亲弟却是属实。李祉心中毕竟天良未泯,对于自己谋杀四弟的行径终是心存愧悔。如今,听得老皇帝雷霆之语,他心中顿时又惊又怕,急忙匍匐在地,一边不住磕头,一边大声哭道:
“父皇!儿臣……儿臣冤枉啊!这封信真真不是儿臣写的!儿臣冤枉啊!……儿臣没有去害四弟!儿臣今后也断不会去残害兄弟!父皇!请相信儿臣!……儿臣对几个弟弟,爱护都来不及,又怎会去害他们呢……父皇!”
“起来吧……没有就好!”李重盛见李祉额头已然磕破出血,眼里也已满是泪痕,心中也觉不忍,于是挥了挥手,让李祉起身。又命高良士搬来凳子,给李祉赐座。
“朕……姑且就信你这一次!祉儿呀,你是朕的长子,朕一直都宠着你、信你、爱你……此番朕还给你加了两颗王珠。朕本指望着你,好好体察朕的心意,克己复礼、躬行敦敏,习圣人之道、立君子之行,做一个皇子的表率!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李重盛面对着自己的儿子,谆谆告诫道。
“父皇垂训的是!儿臣记住了!今后,儿臣当……当闭门不出、修身克己,牢记父皇教诲,谨习圣贤之道,努力做好一个大哥该有的样子……”李祉兀自眼中滴泪,哽咽道。
李重盛再看看自己这个长子,头发业已花白,虽然身形肥胖臃肿,脸上却已满是皱纹,看上去比之他五十四岁的年龄更显老迈。想来,他这五十余年的皇子生涯,过得也并不轻松。此时,皇帝已觉言语敲打得差不多了,便挥了挥手,命李祉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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