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种情况,通常要么是家里的长辈,要么是老师之类的才会有,像是这位老人,跟劳家应该不算是沾亲带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呢?
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老人的话,程煜发现,这位老人很可能以前也跟劳家是一个村子的,因为他言辞之间,透露出跟劳家人很熟悉的样子,并且对劳家人的过往着实十分了解。
于是程煜试探着问:“大爷,您以前也是大红沟子村的?”
老人摇了摇头,说:“不是,不过我们属于同一个乡的。确切的说,我不是他们乡里人,一直都是城镇户口,我的工作在他们乡。”
程煜一愣,随即笑道:“您是乡政府退下来的?乡长?”
老人摆摆手,说:“当不了官。我是他们乡里中心学校的教师,劳进步两口子也都是我的学生。”
程煜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难怪老人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其中。
又想到老人说过,劳家除了劳大鹏,其他孩子也都是他看着长大的,这表示他应该也是那几个孩子的老师。
只有劳大鹏,因年纪比较小,读书的时候老人可能已经快退休了。
“所以,劳家的孩子也都是您的学生?”
“嗯,除了那个劳大鹏。”
“原来是这样,难怪您说起劳家人来,如数家珍似的,原来您是他们的老师啊。”
“倒也不完全是。情况吧,是这样的……”
老人正好吸完最后一口烟,依旧是在鞋底把烟头揿灭,然后用纸包好,把更具体的情况讲述给了程煜听。
这本身就是个县级市,下边的乡级别就更低,加上东北本就地广人稀,学生的数量自然也比较有限。
是以,因地制宜的,这个乡里,就并没有单独的小学和中学,而是将小学和初中放在一个学校当中,完成九年制义务教育。
之后如果还要继续读书,那就得到市里的中学就读了。
而这位老人,本身就是这个县级市的人,四十年前从省里的师范毕业回来,就被分配进了这个乡里的中心学校当老师。
那个时候,劳进步和程煜的大姑,也都还是在读小学的年纪,这位老人自然也就成了他们的老师。
之后老人升任了学校的教务主任,但依旧需要带班上课,不过也从小学部去了初中部,于是又成了劳大鹏兄姐的老师。
当他快五十岁的时候,老校长生了一场大病,就把校长的位置留给了他。
那是十四年前,劳大鹏时年十一岁,还在小学部就读。
当老人成为了校长之后,其实也还坚持带了两年的班,把他当时那个班的学生带完。
再然后,作为校长,自然就不再带班上课了,忙不过来,是以劳大鹏升到初中的时候,老人就没再成为他的老师。
但其实这样,依旧是老人看着劳大鹏长大的。
可用老人的话来说,那就是虽然学校规模不大,学生数量也很有限,可他一个校长也不可能关注到每一个学生。
尤其是像劳大鹏那样学习成绩极为一般的学生。
以前自己带班上课,无论如何,自己班上的学生总归是都认识的,而一旦不带班了,学校里大多数孩子也就是知道有那么个人在,具体是什么情况,往往并不了解。
所以老人不认为他也是看着劳大鹏长大的。
“他们家刚发达那会儿,我还找劳进步两口子谈过。
我希望他们在自己富裕起来的同时,能带着大家把日子也过的好一些。
当然,这些只是愿望,不是什么要求。
一开始他们家做食品加工厂的时候,我其实是挺满意的。
但之后搞这个什么度假村,钱是越赚越多,也越赚越容易了,可对十里八乡的贡献,却是几乎一点都不剩下了。”
程煜点点头,问:“那您就没再找他们夫妻俩谈谈?”
“那还怎么说?难不成让他们再专门开个新公司啊?
他们把食品加工厂转手了,自然是觉得度假村才是对他们家更有利的。
我这时候跑上门去,让他们干嘛?
他们家的钱,毕竟也是辛辛苦苦挣来的,没理由让他们拿出来扶贫吧?”
程煜点点头,心道这也是,不禁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感到有些尴尬。
“所以,其实劳家人都是好人,只不过您对他们有些失望罢了。是么?”
老人想了想,点点头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
程煜再度掏出香烟,想了想,干脆将整盒香烟都递给了老人。
老人倒是也没推辞,笑眯眯的接下,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点燃之后,说:“小伙子,我看你其实不是真的想住进那个度假村吧?”
程煜微微一愣,笑道:“您还觉得我是记者?”
老人用夹着烟的手摆了摆,说:“不,你不是记者,虽然我只是一个小学校的校长,但我也接触过一些记者,你身上没有他们那种职业特征。”
“那您为何说我不是要住进大红沟子度假村的?”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我觉得你像是来打听消息的。”
“哦?”程煜笑了,说:“这怎么说?”
老人吸了口烟,也不着急回答,将烟雾缓缓吐出口中。
烟雾随着北方的微风很快散开,老人这才说:“我猜猜,你听听,看看我猜的对不对。”
程煜点点头,说:“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