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默画出的这幅八卦图形,正是按照天柱山周围众多的山谷河流的排列位置绘画而来。
沈默怔怔地立在巨石前,他端详许久,目中闪烁着惊诧之色,手中碎石无声掉落。
「怎么会……」沈默喃喃自语,有些语无伦次地道:「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一座道家法阵?」
他说完,又急忙奔到山崖边往下看去,这一次,他却是看得格外清楚分明——以天柱山为中心,周围方圆约莫近十里的范围之内,那些山林河谷,仿佛是由仙人有意摆设,尽皆以八卦方位为排列,将天柱山包围其中,山底那一条蜿蜒的河流,就犹如八卦图中的阴阳之线。沈默抬头朝远方望去,看到那条河流的延伸的另一头,正是残声谷方向。
沈默长吐一口气,他抬头望天,忽然缓缓闭上眼睛。这一刻,他脑海里出现一幅所在之处的画面——那条河流由残声谷方向蜿蜒而至天柱山脚下,残声谷灵蕴之气极为强盛,而天柱山却是阴煞弥漫,正如八卦图中的阴阳之别。而沈默脑海中画面越来越清晰,山下山川河流、密林深谷,尽皆聚拢汇聚,化为一座以大地为基座的先天道门八卦大阵!而沈默此刻,正是身处于这座大阵之内太极阴阳中的「阴」眼之中。
沈默缓缓睁开眼睛,想起昨夜任平生曾说,此方天地就如同一个圆,这个圆会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会自行转动,所以会出现入口变化的情况。如今看来,这个地方本就是一座无法想象的天地大阵,阵法运转之下,自然会出现各种无法以常理解释的现象。
但这座大阵却是以大地为基座,山川河流为阵列,这种难以想象的惊世之阵,又是如何形成的?就算是以无数人力造就,但人力又如何能搬动得了那么多的崇山峻岭、山川河流?如果不是人力所为,而是自然形成,那这种自
然之力,未免也太匪夷所思,简直可以堪称千古奇闻了。
莫非这世上,当真有天上仙人存在?
沈默一时心潮澎湃,既激动又惊愕,他已经无法形容此时此刻内心的情绪。
这一个发现,实在颠覆了他对此地的所有认知。
沈默呆呆的望着山下那难以置信的景象,忽然喃喃感叹道:「这一座道门法阵,穷天地之造化,极人力之想象,实乃千古之奇。可它到底又是如何座落于此的?」
想起初入此地时所发现的种种不同寻常的情况,沈默忽然恍然大悟,此地既然是整个西北方位所有地脉灵气的汇聚之所,那这座大阵的存在,极有可能就是为了护持和镇压地脉与阴煞之气。而至于任平生,能放弃大好自由在此坐镇一甲子的时间,也许就是为了守护这座大阵的运行。而按照这个推断,这座惊世大阵与地脉之气是相辅相成的存在,若要保持地脉之气的稳定,便虽要阵法的护持,而阵法运转所需的动力,也是来源于地气。所以任平生才会说因为地气的枯竭,快要支撑不住此方天地的运转了。
沈默沉思良久,已经知晓此地最大的秘密就是这座惊世大阵,至于其中是否还另有玄机,此时却是无从得知。至于任平生月圆之夜需要做的事,想来也必定和这座道门法阵有关。而这大阵内存在着众多古怪事物,比如金翅大鹏和那头上古凶兽朱厌,以及其他尚未知晓的未知存在,它们都将会影响这座大阵的运转,难怪以任平生之修为,对此也抱着慎重之心,不敢有半点轻忽。也难怪他要寻找一个修为高强的人做帮手,因为这大阵内的情况,实在难以等闲视之。
沈默发现了这一个天大的隐秘后,已经再无其他心思,他走到金翅大鹏身旁,朝它拱手道:「有劳大鹏兄将我送下山罢。」
大鹏鸟灵性已具能懂人言,见此低鸣一声,拍了拍翅膀。
沈默提气纵身跃上鸟背,大鹏鸟振翅而起,在一阵狂风中从山顶飞跃而下。
沈默站在鸟背上,回首望着山顶渐行渐远,心头不由感慨万千。
大鹏鸟下山的速度倒没有上山时那般迅疾,它身形平稳,双翅伸展开来,任由着缓缓下落,让沈默得以放松精神,感受着空中气流和看着眼前景物由微变广,感觉又是一番奇妙体验。
两柱香后,大鹏鸟载着沈默从天柱山缺口处降落,一人一鹏尚未落地,沈默便已看到任平生的身影正站在那处水潭边,他低头看着水潭,似陷入沉思。
听到头顶风声,任平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抬头向上看了一眼,神色却颇为平静。
大鹏鸟降落在水潭边,沈默跃下鸟背,向任平生拱手道:「前辈。」任平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大鹏鸟朝着任平生拍着翅膀,似在炫耀它的重塑之身,神态极为兴奋。任平生瞧着眼前浑身金灿的大鹏,满意的点头道:「你苦守在此漫长岁月,就为了能触及机缘,如今总算得偿所愿,甚好,甚好。」
大鹏面仰@
山顶发现了什么?」
沈默没有隐瞒,如实答道:「在下发现山顶有一个山洞,洞里面的石壁上刻了一些文字和图案。」
任平生眼中有微光一闪,语气随意地问道:「那你可曾看明白那些字都是些什么意思吗?」
沈默见他神色如常,心中略一沉吟,便如实答道:「那些字刻得虽有些古怪,但在下倒也认得……」当下便将那石壁上所刻之字和九个小人图形说了一遍,任平生默默听着,神色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等沈默说完,任平生才正容看向他,问道:「你既然都已经记住了那些字和图案,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沈默沉吟片刻,如实说道:「那第一段话,在下少年时曾经在***门古籍中见过,应该属于道门真解经典。而那九个人形图案,在下却不知其意。至于最后那几句话,在下愚钝,除了感觉是刻字之人的某种心得体会之外,也没有猜到其他含义。」
任平生默然听着,他虽神色如常,但目光却如炬如电般盯在沈默脸上,仿佛要将他看个通透一般。
沈默见他目光锐利,却一时不解其意,顿了顿后又接道:「不瞒前辈,在下初见石壁上的字时,还以为是某位高人留下的武功心法之类的秘籍,但后来反复思索,却发现是在下想多了,那些字似乎并无特别。」
「你倒很坦诚。」任平生目光一敛,露出几分赞许神色,他略作沉吟,而后随口道:「世间诸般机缘妙法,皆存无心无形和无迹之中,所谓机缘巧合,亦是同理。你不是修道之人,对那些文字没有悟解之心,所以只能明白于表面,故而才觉得没有特别之处,这倒也正常得很。」
沈默暗自心头一动,已经隐约察觉出那些文字果然有着不同寻常的含义。但他生性坦然,对别人的隐秘没有过多的好奇之心,所以也就没有继续深思的想法,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敢问前辈,那留下刻字的人,可是那位逍遥子?」
任平生默默点头,道:「正是他。」
沈默叹道:「原来如此,难怪那些文字虽看似通俗,但在下却始终觉得其中另有深意,但具体是什么,却无法猜得出来。那位逍遥子前辈高深莫测,他所留下的刻字,想来也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够体悟得到的了。」
任平生忽然又看着他,许久未语。半晌后他才忽然一叹,摇头道:「他的确是一个堪称千古传奇的人,他留下的东西也的确非同凡响,非大机缘大悟性之人不可得之真义。但就算真有人能够参悟得透,却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他又轻叹一声,语气微含无奈。
沈默微微皱眉,不知该怎么接话。
任平生忽然又是一笑,耸了耸肩,喃喃道:「也没什么奇怪的,人活于世,很多时候都需要做选择,而任何选择都有相应的代价,你选择得到某件东西的时候,同时也会失去一样东西。而我之所以会在此数十年,就是属于这种情况。」他见沈默露出诧异之色,又摆手道:「你无须多想,此地本与你毫无关系,若非机缘巧合遇上我,你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有这个地方存在。所以有些事情,不提也罢。」
沈默闻言,心头明了,当即点头会意。
「至于那最后一段话,你猜得倒没错,那的确不是什么武功秘籍,而是那逍遥子对于武道修为的一种体悟而已。」任平生淡淡说道:「准确来说,那几句话,便是那逍遥子将世间武道的修为境界作好了层次区别。」
「哦?」沈默顿时来了兴趣,忙道:「前辈可否说得更详细一点?」
任平生道:「你再念一遍那几句话。」
沈默怔了一怔,随后缓缓念道:「一流绝顶任来去,超凡入圣动寰宇。功参造化大自在,近神圆通与天敌。法天象地无极道,不堪宇
宙半粒尘。」
任平生待沈默念完,语气平淡道:「逍遥子虽是道门中人,但他一身武道修为已经达到难以言说的境界,所以他对武道修为有着独特的理解,所以他留下了这几句话,而这几句话其实也并不难理解。」他略微一顿,接道:「简单说来,逍遥子将世间武道修为分为了七个境界层次,分别为一流、绝顶、超凡、入圣、造化以及近神与无极等七个境界。」
沈默细细品味着任平生的话,又在心里暗自将那几句话默念了一遍,许久后忽然灵光一闪,顿时了然于胸。他缓缓说道:「世间武道,练至一流绝顶境界时,便可纵横江湖来去自如,练至超凡入圣之境,便是名震天下,举世无双。而一旦再有突破,修至造化之境后,便能世间无敌,浑然自在已臻化境。此境之上,便是突破凡躯桎梏的近神境界,达到这种境界的人,已经是凡人之极限,足以与天道抗衡。而至于最后的无极之境,想来已经不属于武道修为的范畴,而是功德圆满的得道之境,若非如此,以肉体凡胎,又如何能有法天象地之能为?」说到最后一句,沈默由衷的长叹一声。
任平生点了点头,看着沈默道:「没错,那几句话的意思,大概就是如此。」
沈默叹道:「那逍遥子果真千古奇人,短短几句话,便已经将世间武道境界做了一个总体的概括,若非他本身已经有了相应的境界,想必是绝不能有如此透彻的领悟。如此看来,他能够发现这个地方,也绝非偶然了。」
任平生嗯了一声,语气微沉,说道:「那几句话虽是他对世间武道的体悟概括,但若要说他真正的感悟体会,还得是那最后一句话。」
「最后一句?」沈默愕然,随即脱口喃喃念道:「不堪宇宙半粒尘,不堪宇宙半粒尘……」
「没错。」任平生正容道:「在逍遥子的理念里,世间就算真有人能将武道修为练至七境顶峰,达到开天门证仙道的地步,但与天地宇宙相比,却如沧海一粟,简直微不足道。而他逍遥子正是因为领悟到了这种真正的自然之道,所以才能修成正果,证道七境。」
沈默一时无言,他灵思所及,浑然物外,胸怀灵海仿佛有一瞬间的通明透彻,他呆立许久,忽然喃喃道:「天地有尽,但宇宙却无止。世上之人穷其一生,所追所求无论再高,都不过百年之长而已,但逍遥子却能超然物外,心至无垠浩瀚,凡俗之流,的确不能相提并论。」
「你悟性不差。」任平生看着沈默,微笑道:「元武宗能收你为徒,不但有眼光,也算他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