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哪怕梅拥雪是条死鱼,都要挣扎活了。
然而就在此时,姜横云却上前一步,低头看向她的眼睛,眸光又冷又深,仿佛触及到一条经年累月未曾痊愈的伤痕。
“释儿姑娘,你这次的好意,我也心领了。”
“但我曾经立下誓言,只要姜横云活着一日,就不会任无辜者在魔域之辈手中枉送性命。”
梅拥雪挣扎的动作一顿。
这一刻,姜横云抹去了平日温文尔雅的外皮,收起了戏谑揶揄的玩笑,他肃穆而庄重,如同一座棱骨分明的峻立山岳。
在梅拥雪的注视下,姜横云又似切齿,又似自嘲般一笑。
“莫说你了,就算是梅拥雪在此,我也不会留她去面对舞红绡的。”
不管姜横云是不是有意提起她的名字,梅拥雪确实是无言地噎住了。
童羽鹊把她架在双肩上,扛大包似的,一口气跑出十几里远。
扑面而来的晚风忽然变得萧瑟。童羽鹊背对着看不见,梅拥雪却瞧得清晰无比:
在夕阳西沉的方向,一抹更胜霞光的艳色,冲破地平线上半枚日轮的轮廓,宛如一股极其浓艳的赤红尘烟,从天的尽头滚滚而来。
张狂而艳丽的猩红色无边无际,似飞霁,如轻烟,像是漫天扬起的沙尘一样遮蔽住人的视线。紧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开来,女人的笑声仿佛遍布四面八方,忽高忽低,带着一种让人精神紧绷的危险感。
哪怕素未相识,梅拥雪也足以断言。
舞红绡!
只能是舞红绡,也定然是舞红绡!
她带着她的血龙吟,犹如杀神般降临!
姜横云制住梅拥雪的那一下,不过是靠出其不意,使了一股冲入桡关尺脉的巧劲,一时半刻便会自解。
察觉自己恢复了行动能力,梅拥雪毫不犹豫地从童羽鹊肩头跳下。
童羽鹊回头,注意到身后弥漫开的异常红雾,一双乌油油的大眼睛睁得溜圆。
“梅道友,你可别想不开啊。”
“想不开的不是我,是姜横云。”梅拥雪煞有其事地瞎编,“他和我本来有一招合璧之术,吞天飞蟒就是这么被击败的。可他为了保护我的安全,硬是编了些瞎话让你带我走,自己可不就要独剑难支?”
童羽鹊虽然心地仁善,处世经验却少了些。
他根本无法想象,黑暗的成年人们为了达成一份漂亮销量,会在卖货直播间里撒下何等的弥天大谎。
一听梅拥雪讲得煞有其事、情真意切,小大夫登时就相信了。
“啊?那怎么办,你要快点去帮姜道友吧?”
孺子可教。
梅拥雪欣慰地拍了拍小大夫的脑袋,顺手在那两条长长的幞头巾上揉了一把,又揪了揪。
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小大夫,梅拥雪毫不犹豫,转身扑向营地的方向。
她回去的态度是如此果断,支援的念头又是如此坚决。
……行动方式也是如此地藏影匿行、东躲西闪。无论姿势和气势都偷感极重,能令前世某善于用泡菜制作国宴的东方小国直呼内行。
那当然啦,因为梅拥雪根本就没想跟舞红绡硬刚!
作为一名以骚操作闻名的游戏主播,梅拥雪曾有一段振聋发聩的名言,一向被粉丝们津津乐道。
偷袭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硬刚?
设陷阱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偷袭?
卡BUG能解决的事,为什么要设陷阱?
梅拥雪:明明能趁其不备地胜,为什么要正大光明的赢?
身体似乎也自带一些相关的肌肉记忆,使梅拥雪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顺利潜行到了营地附近。
她藏身在一处料峭的山壁之后,小心地屏住呼吸,观察着双方动静。
她赶来的时机正好,姜横云和舞红绡尚未开始交锋。
只见舞红绡笑得艳丽张狂,穿一身殷红似血的纱裙,雪白的双脚不着鞋袜,赤足踩在一条翻滚的血红色狰狞巨龙身上。
巨龙模样似虚似实,似玉似金,它周身流淌着一层淡红色的薄雾,拳头大的鳞片反射着红铜般的金属光泽,边缘形态像是模糊的图层色块,不时在固态和液态之间来回转化,正是锋镝榜上排名第三的百兵之噬——血龙吟。
舞红绡尚未注意到梅拥雪的存在。
然而血龙吟身上自带一股疯狂暴戾的气场,即使没有刻意针对,也压得梅拥雪胸口沉甸甸的,连呼吸都比平时困难。
舞红绡踏着血红色的龙首,盘踞在半空之中。姜横云则孤零零地站在地上,不曾御剑飞起,也不曾拔剑出袖。
相比于居高临下、气势凌人的舞红绡,他淡青色的身影显得落拓又单薄。
双方在位置和体积上的巨大差异,使得这对峙的场面甚至有些滑稽。类比一下,简直像是茶杯犬正在单挑一头狂化的飞天大棕熊。
然而,即使身处在这种极致又强烈的鲜明对比之中,姜横云看起来依旧气定神闲、不慌不忙,嘴角甚至浮现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用最谦和的语气、最亲切的态度,不慌不忙地讲出又似嘲讽,又像挑衅的开场白。
“左护法受伤了吗?怎么看起来,比传闻中弱上许多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