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吾躬身作揖,抬头望着叶知秋。
已是初春时节,柳枝也抽出新芽,淡淡的鹅黄色点缀,在夕阳下映射着叶知秋的面庞。
叶知秋一身玄衣,下襟绣着的翠竹,似与柳枝的嫩芽遥遥相应,。
细细看去,此刻的叶知秋竟也别有一番气韵。
陆吾一时竟是看呆了。
陆吾自刚懂事起,不同于其他孩童的玩闹,经常偷偷溜到归春斋门口,怯生生的听先生讲着自己听不懂的“道”,“理”,“法”。
先生丝毫不以为意,还特意为在归春斋的一角为他准备了案几蒲团。
这些年,陆吾虽是柳府的下人,但是却在这里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先生对于自己的尊重和平等。
陆吾自己翻阅古卷时看到过一个词,“有教无类”,说的怕就是先生吧。
叶知秋也慢慢成了陆吾除了周福,最尊崇,最敬重的人。
叶知秋平静地看着陆吾,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自己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还记得初次相遇,他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婴孩,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整个世界。
自这孩子慢慢长大,叶知秋都有意无意的关注着他。
是个平凡的孩子。
但却背负着某种命运。
叶知秋心下暗暗叹息,似乎是看透了陆吾的一切。
前世今生。
陆吾丝毫不解其意,只当是先生在打量自己。
看着自己虽然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却也是一身麻衣,比起先生,竟突然间觉得有些自惭形秽。
似是发觉了陆吾的局促不安,叶知秋伸出手,轻轻地整了整陆吾的衣襟:“君子安贫。”
陆吾猛然惊醒,面色通红,额头有细细的汗珠渗出,躬身作揖:“学生失态了。”
“你该多随舒夜学学。”先生微笑着说道,回头看着还在案几前低头思索的柳舒夜。
“是。”陆吾恭敬的应了一声。
“泥胎八炼的门槛上,突然退回了初入七炼,感觉如何?”
陆吾突然暗暗心惊,此事他从未同任何人提起,叶知秋却仿佛早已了然于胸。
“回先生,只是从头再来罢了,并无大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陆吾说道。
“不错。”叶知秋点头,称赞了一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倒也比得上舒夜八分。”
听闻及得上刘舒夜八分,陆吾丝毫不觉得是对自己的贬低,反而是对自己最大的认可。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此次跌境,走过的路重走一边,对于你的心性磨砺而言,也是机遇。”叶知秋微笑道,但是眼神却慢慢下移,看了看陆吾的丹田气海,而后抬头望着陆吾,眼神平静:“但有些机遇却也未必是好事。”
陆吾突然满头大汗,身子颤了颤,终是没有说话。
因为某件事。
因为丹田气海中的那道剑光。
因为那道剑光本不属于他。
属于此刻端坐学堂内的那位年轻人。
陆吾一时间思绪纷飞,似是回到了三年前。
那时,陆吾还处于泥胎三炼。
那日,来学堂听学的只有他一人,柳舒夜因身体有恙未曾到来,先生便让自己将一本书页泛黄,看着颇具年代的古卷带予柳舒夜。
回到自安居,陆吾出于好奇,便翻开了古卷。
那是一本山水画册,似乎是小镇外的风光。
对于一直憧憬小镇外风光的陆吾而言,这本书宛如珍宝,随即细细翻阅,一时间忘了时间流逝,也忘了第一时间将古卷送予柳舒夜。
后院的小屋中,古卷青灯,夜幕深沉。
丝丝缕缕的困意袭来。
陆吾渐渐觉得手中的画册中,有人身立于浑浊大江边,在挥剑,在吟诗。
浩荡的剑光仿佛银白色的匹连,卷携着浑浊的江水逆天而上,像是要剑破苍穹。
好剑法!
虽未练过剑法,但是陆吾此刻也为之惊叹,恨不得也执剑与画中人共同见证那漫天的剑光和浑浊的大江。
那画卷似乎越来越浩大,越来越近,陆吾仿佛置身其中,耳畔响起惊涛拍岸的声音,甚至可以嗅到空气中叠叠浪花的凉意和气息。
哧——
逆天而上的洪流中,剑光肆虐而出,虚空似是承受不住浩大锋利的剑意,竟出现了黑色的裂纹,产生出扭曲的吸引力!
剑光更加璀璨,一时间,天地间洪流高悬,江河倒灌!
好一手……剑开天幕!
看着这宏伟壮观的景象,陆吾心中只剩浓浓的惊叹。
剑光不断没入虚空中的裂痕,那裂痕越撑越大,终于承受不住肆虐的剑光,猛然爆裂开来!
轰!
波澜汹涌的江水自虚空中骤然垂落,带着丝丝缕缕的剑光,自天而降!
先前执剑那人负剑于身后,摘下腰间酒壶,仰天而饮,随后放声大笑,快意洒脱的声音响彻天地:
“好!好!好!疑似银河落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