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侄的不对。”秦刚赶紧道歉,重新叫过,“还望世伯多以教诲!”
“教诲是说不上的。只是你此次入京,事关重大。老夫承蒙你叫过一声‘世伯’,至德又与你非常交好,有些话我还是要嘱咐嘱咐你的。”李清臣一脸郑重地说道。
李清臣虽然离开了中枢朝堂,但是他多年的政治敏感性,却对整个朝局的走向有着常人所不可替代的准确判断:
宋夏绍圣和议的达成,是一项足可以比肩神宗时代西线军事成就的大喜事,无论是天子赵煦、还是独相章惇,都会将其视为自己文治武功里的一项重要成就,而这项成就之中的秦刚,却因为他的政治立场的不明确、或者说是对于新党暧昧不清的态度,成为了所有人都想在这次回朝的机会里彻底除解决的重点。
只是相对来说,章惇希望的是秦刚能向新党低头,而赵煦所需要的只他能向自己表态。
李清臣此时也已经厌倦了朝堂上无休止的党争之乱,他此时便是提醒,如今的官家已经处理政务多年,凡事都开始有了自己的考虑与主张,秦刚可以好好利用这一点,为他自己的将来多多谋划一些。
“先前我曾惋惜过你的固执,不过现如今看来,贤侄如果是想要在这大宋的朝堂之中做一个前所未有的‘孤臣’,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李清臣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已经逐渐成长起来的年轻人,眼神中充满了赞赏与肯定的眼光。
当晚,秦刚回到官驿时,手下人说章楶早已安歇,吩咐说明天一早就启程赶路。
第二天上路上,老经略也颇有默契地对前一晚之事只字不提。
出了河南府没多久,便是西汴水了,于是更换了可以让人更加舒适安逸的船只,沿水路前往京城。
数日之后,秦刚等人的船只在西汴水入京的通津门处下了船,早已得到消息的秦湛、李禠以及陈师道等人早已提前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只是看见了陈师道之后,却很意外地没有看到以往肯定会随他一起过来的李清照姐弟俩。
一问才知,李格非已经于去年年底,在内城南讲堂巷那里租到了新的住处,虽然说每月的租金增加了一些,但是因为离得他目前就职的秘书省就只有三个路口的距离,不仅仅是每天去上下班的时间节省出来了,包括可以可省下来过去时不时会有的雇佣车马的钱,也算是挺好的一个选择。
当然,此时无论是陈师道、还是秦刚,恐怕都没人会想到在李格非心中悄悄改变的天平倾向。这也是李格非在搬家之后,渐渐地疏远了与陈师道他们来往的主要原因。
同样,这次秦刚回京也不能直接回家,而只能是先去宣德门报道,然后再与章楶一起去住城南驿听候召唤。
章楶与秦刚从宣德门那里登记完出来之后,则望着此时御街之上的人头涌动,车马往来,不由于感慨万分,指着眼前之景说道:
“徐之,你说,朝中的诸位相公看了这些,会不会觉得眼下已经进入了盛世之景?”
秦刚晓得,老经略此话包含着对于朝中局势隐隐的不满之忧虑,他笑着开口道:“诸事岂可看表面,能做到相公之位者,这点眼力劲都没有吗?章老子你可是多虑了啊!”
章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口中用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眼力劲是一回事,心里的想法却又是另一回事啰!”
难得回一趟京城,两人决定各带两名伴当步行从御街边走边瞧瞧热闹,便让送他们的马车从不太拥挤的浚仪桥街绕到前面去等他们。
只是他们还没有迈开几步路,就听得一个清脆的童音响起:
“十八叔!十八叔!”
秦刚抬眼一看,正是李迒这个小子,个头虽然稍稍高出一些,却还是之前的那副顽皮相,当下喜道:“迒哥儿,你又跑出来了,你……”
秦刚抬眼看了看他的身后,并没有看见还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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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迒却是跑上来拉了拉他的衣袖,又用手悄悄指了指威严的章楶等人小声说:“我姐在附近,瞧着你们一起进的宣德门,但你这边人太多,她不好意思过来,便让我来叫你过去。”
原来如此,秦刚却只能向章楶打招呼,说不能陪他去逛御街了。
章楶却只是用鼻孔出了出气,也不含糊地直接带着手下几个人摆步走了。
这时,李迒才拉着秦刚向左手处急走了数十步,绕过了两处摊贩的遮掩,这才看到了在一家瓷器铺前亭亭玉立着的李清照。
其实两人此次分别,也不过一年出头的时间,但一直停留在秦刚脑海里的,却是在青城镇外的驿道旁,她眼泪汪汪地说着“你得保证要按时给我写信”时的可怜模样,记忆中更多的则是从前那股自信满满甚至都能有点泼辣不驯的劲头。
但是此时,站在那里的李清照,不仅是长高了不少,而且身姿更是变得绰约了许多。而同样是记忆中的那张脸庞,此时笑盈盈地看着他,却是充满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
秦刚的喉咙不由地一阵干涩,他在此时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作“胸口突然被重锤猛敲了一记”,整个人都开始有一点点恍惚了。
这种感觉了持续了好几秒钟,直到李迒疑惑地摇了摇他的手臂问道:“十八叔,你怎么了?你不会就这么短的一段时间之后就不认识我姐了吧?”
“哦,哦,没什么。我只是之前赶路有点急,刚才突然有一点点晕,现在好了。”秦刚赶紧掩饰道。
“十八叔,我悄悄告诉你啊,我姐今天出门前,可是打扮了好长时间呢!嘻嘻!”李迒故作神秘地悄悄对秦刚说道。而这句话则是让秦刚口干的感觉更加严重了。
此时李清照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盯着李迒,一下子又恢复了从前的那副霸道老姐的模样:“迒哥儿,说什么呢?当心我撕了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