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圣元年四月的京师舆论焦点,在原来的历史时空中,应该是属于尹焞的。
这个洛党领袖程颐的亲传弟子,在面临着无数读书人一生追求走向成功的终点——殿试的考场上,对于有违圣学与自己理想追求的考题,勇于作出旁人所不敢的罢考举动,不仅仅在行动与气势上对新党展示出了洛党永不妥协的主张,更是在考场中实际影响并鼓励了更多的学生,让他们敢于在试卷上写下自己真实或坚持的观点与想法。
接下来的几天里,所有的旧党人士纷纷为尹焞叫好,竞相邀请他去讲学作客,甚至还有人筹划着以举荐为官的方式来补偿尹焞罢考而失去的功名,他们要以士林的最好待遇高高捧起这个旧党精神的象征。
只是,在尹焞还没有享受几天他的一生中最为高光的时刻之际,随着吏部官员前往宣读秦刚的授官通知的那一刻起,士林舆论的焦点瞬间转移了。
因为,秦刚居然对这次的授官拒诏了!
原本来说,大宋朝的拒诏行为并不少见,但却只能是极有名望人士、或者朝堂重臣们的专利,比如说拒诏多次的王安石、司马光等,因为只有他们才可以有实力拒诏而不会被皇帝迁怒,因为即使皇帝认为他们的拒诏行为让自己丢了面子而想报复时,也得考虑天下舆论的影响。
所以,对于那些人的反对者来说,他们往往会从另一面来攻击像王安石、司马光这样的拒诏者,认为他们无非只是利用规则而故作姿态,以此博取名声罢了。
但是秦刚的勇气却是举目众睹的,任何想要提出质疑的人也不敢说,如果自己在他那个位置上的时候,是否也敢于做出同样的举动。
宋人极其重视个人的操行,为了侍奉双亲而辞官拒任的理由经常会被人接受,但是对于要侍奉老师的说法,虽然合乎礼仪,但却极少有人认为这也是同样的义务。
秦刚此时的表现,着实让太多的人意外,这会是怎样一个至诚至情的弟子啊?而正是这样的极端尊师行为,完全地遮盖住了尹焞为坚持师学而勇交白卷的所有光芒。
甚至还有人开始质疑起尹焞了,这小子,会不会在殿试的时候,面对这样的则考题,而拿不准自己能不能考得好呢?
更重要的一点是,随着殿试最终结果的宣布,越来越多的人从中已经看出,凡是受尹焞的英雄行为影响,在考卷上进行批判的考生,无一例外地都分在了四、五甲之列。虽然按说,四、五甲也算是同进士出身,但它们毕竟是差了一等,而且五甲进士依例都只能先行等待授官,意思就是朝廷的冗官太多,这时只能放在候补行列、排队等到要有合适的官位空出来才行。
如果只是正常的待授还算好,但是这次有了党争的因素在内,新党已经明确上了台,这些在考卷上表态自己拥护旧党的进士,谁能知道,会不会永久性地一直修补等待下去呢?
当然,绝大多数人在思考自己失败的原因时,是不会反省自己的冲动决定,而只会把原因归结到外部及他人的身上。比如这次,就要怪尹焞的当众离场行为,错误地影响了自己!
尤其是,再听说一些原本在省试时比自己名次低得多的人,只是因为在考卷上歌颂了熙丰新法,便能高中二、三甲,第一批得到了授官。
比如,高邮的士子张徕。
张徕在省试的发挥还算不错,考了大约一百二十名左右,登榜进入了殿试。
在尹焞当众交白卷离场之后,他并没有冲动,而是远远地从李清臣的气势以及御座之上天子的态度得出结论:新党与新法才是王道。
事实证明,他的宝押对了。在殿试的五百多人中,最终他的名次迅速上升,竟然飙进了三甲之列,可以获赐进士出身,更是获得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授官:
官授左承奉郎,虔州安远县主簿。
承奉郎是正九品,这在往年一甲里都未必会有。更重要的是,安远也算是一个上县,他的官阶高了之后,这次而他所差遣的县主簿前面也无需再加“试”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