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就在今天,一个更加爆炸性的消息再传到了国子监:各种迹象都已经明确表明,将于本次省试之后就任朝堂首相的章惇,派人去了秦刚的宅子,下帖邀请其过府一叙。
章惇回京之后,一直深居简出。他所接见会面的,一应皆是新党的骨干中坚。而这次对秦刚的邀约,则是极其罕见的现象。
这也成为了京城各方势力判断分析政治走向的关键变数之一。
赵挺之自然也不例外。
他自回到京城之后,一直在筹谋着要给新党送上一份投名状,以示自己的坚定立场。之前他曾参加朝廷的制科考试,想走与李清臣一样的路线进馆阁入中枢。但是却因苏轼的坚决反对,而抱憾而归。由此,他的内心,便将苏轼一派视为仇敌。
秦刚接到章惇的邀请之后,内心也颇为犹豫。
作为现代穿越而来的他,实际上对于新党并无太多抵触情绪,甚至对于新法中的大多数内容还是持赞同的态度,他所不愿接受的,是此时章惇回京之时所抱有的“一雪前耻、快意恩仇”的报仇做法与手段。
过去,则会给外界一种他要投靠新党的迹象。
但不去,实际上是失去了一个可以有准备地劝谏章惇的好机会。上次的宿州码头,全是临场发挥,事后看看效果也不佳。
好在,秦观倒是让秦湛直接带话过来,让他不必担心外界的看法,一切依本心而为,建议他还是应邀前往为妥。
正月十四,元宵节的前一天,也是京城元宵灯会的第一天。京城的主要大街两边,都扎起了各式的花灯,许多主要街道的路口,还搭起了戏台,以待夜晚艺人的表演。
在前往章惇府上需要经过皇宫南门宣德门外,此时已经沿街扎满了棘盆灯与各式的灯山。到了晚间,便会一一点亮。
与之前是宿州码头的那次刻意冷落不同,秦刚这次受到了章惇的热情接待。
“那日码头相遇,老夫有所失礼。自回京之后,老夫一直欲与徐之一晤,不意杂事缠身,竟然一直延及今日。”
“章相公日理万机,学生不过一后生小辈,哪里当得起如此看重。”章惇原本就曾任过宰相,在京城里,秦刚也已知晓,但凡做过宰相、甚至只要是进过政事堂的参知执政,都可以相公称之,更何况眼下的章惇,早已是只差一个名头的朝中第一隐相了。
章惇安排与秦刚见面的地方,乃是其后院正厅,而非过去接待同僚官员拜见的前院正堂。这也是在表示他对秦刚的看重。
因为按宋人的习惯,见客的地方越是私密,就代表着关系越是亲近。正如前几天郭知章夫妇在后院接见秦刚一样。
不过,初时秦刚的心里还咯噔了一下,不过再想想,似乎章惇也就两个儿子,并没有待嫁的女儿,便才放下了心来。
这倒不是秦刚过于自嗨。这古人不仅重男轻女,而且极其轻视子女的婚姻权益,尤其是位居高位者。子女的婚嫁之事,往往都会纳入到自己的政治考量部署之中,是随时可以拿出来作为交换筹码的。
因为恰逢元宵灯会的第一天,章惇和秦刚的话题也就过来路上的灯会开始。
毕竟两人的身份差异摆在那里,自然不会交浅言深。秦刚感慨一下京城灯会的盛大恢宏场面,章惇顺便回忆一下淮南江浙灯会的精巧繁华,皆是各有默契地轻易不提当前的朝局之事。
不过章惇还是不吝于对秦刚异于同龄人的眼光、言行的种种赞赏。
“我观朝堂给徐之的两次封赏敕旨,一次是因进献水泥配方,一次是因牛痘防治天花。此二者,虽看之平常,但实质利国利民之大,纵使再多的封赏也不为过啊!”章惇话题一转,从秦刚的个人品行聊到了他之前的发明。
“蒙章相公谬赞,学生于此中的偶然心得,无非得自于格致学的琢磨。”秦刚也有心将话题往这个方向引导。
“哦?格致学?可是取自‘格物致知’之意?莫非徐之小友也认可司马十二的格物乃去物欲之说?”章惇向来爱憎分明,对于曾彻底否定熙丰变法成果的司马光自然是恨之入骨,谈及他也只肯用于“司马十二”这样的排行之称以示蔑之。
“非也!”秦刚自然不会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立即予以撇清,“司马君实的去物欲之说,只是触及格物之表,是为其道德修养的一家之说。而学生所尊奉的格致学之本质,仍是以格物而穷究世间万物之本源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