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 第162回

秋娘愣了愣:“如何分忧?”

“你这傻子,自然是侯爷呀。”红绡笑得鬓边的珠钗不住乱颤,“姐姐好好想想,侯爷挑剔,旁的人服侍不惯,可夫人这般情况,又不好叫她劳累。”

能在内宅混到如今,便是再老实本分的丫头,也必有些本能的心眼,秋娘再鲁钝,也能听出红绡是不怀好意。可有时,最浅显的计谋却也是最有用的。

想到顾廷烨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服侍,秋娘就忍不住忧心,沉寂许久的念头又跳了出来。

与其让不安分心机深的丫头寻机得了便宜,还不如是自己呢,夫人想来也能明白。

红绡冷眼瞧她神色,知她心思已活泛起来了,当下也不多说,便慢悠悠的回自己屋了。

秋娘心神未定的回了屋,坐在妆花镜前望着自己依旧俏丽的容貌,不由得心中澎湃,这时小莲藕端着盆热水进来,后头跟着个拿帕子里衣的小丫头。

“小莲藕,你,”秋娘咬咬嘴唇,“明儿一早你随我去给夫人请安,你不是和院里的几个姊妹要好么,你替我打听些事儿”

“姑娘!”小莲藕气冲冲的打断她道,“我虽命不如您金贵,但自十岁跟着您,好歹也忠心服侍了这许多年,要作死您自个儿去!别拿我做垫被罢!”

“死丫头胡说什么呢!”秋娘被吼了个当头,拍着妆案骂了回去。

小莲藕用力把铜盆在架子上一顿,转身叉腰道:“您别打量着夫人仁善,就吃了猪油蒙了心!瞧瞧五儿的下场,敢去书房献狐媚,叫管事狠打了一顿,腿都折了,叫挪到庄子里养伤,便是养好了怕也落个瘸子,我昨儿听说庄上的妈妈已要把她配人了!如今对面那屋消停了,您倒又要开始蹦哒了?!”

秋娘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手指紧紧的掐进衣裳料子里,羞恼道:“我这什么都还没说呢!你就倒了一簸箕出来!可忘了谁是主子了!"

“好了好了!”另一个小丫头连忙出来打圆场,一边关门,一边过来拉着秋娘的手,柔声道,“好姑娘,别往心里去,莲藕姐姐的性子您知道,她呀,就坏在一张嘴上,你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了,她也是为了您好!”

秋娘略略平了些心气,那小丫头年纪虽小,但劝人倒有一手,“侯爷的意思已然很清楚了,他把蓉姐儿送到您这儿,是在恩典您呢!将来您也有个依靠,所以您只管尽心照料姐儿便是。若侯爷来寻您也就罢了,可若是您尖着脑袋往侯爷身边凑,别说侯爷心中腻味,觉着您不知好歹,怕连府中人都要笑话您不知羞呢。”

这番话说过,小莲藕也低声道:“姑娘,都是我的不是,我这张嘴真是祸害!我还不是怕你吃了对面那个妖精的亏,叫她摆布利用了。蓉姐儿信您,又喜欢您,咱们好好的,太太平平的过日子,比什么不好。上回夫人也说了,待蓉姐儿满了十岁,就给您抬了姨娘,若是合适,还要抬举你老子和哥哥办差呢。”

两个丫头一个软一个硬,好说歹说,秋娘虽心有不甘,但却又瑟缩了。

服侍秋娘就寝后,两个丫头出了门,走出十几步后才开口。

“呼,莲藕姐姐,今日亏得你敢开口,不然秋姑娘又要糊涂了。”那小丫头拍着胸口。

小莲藕叹气道:“唉,她其实是个聪明人,心地也不坏,就是心里放不下侯爷,老想着有老天开眼的那么一日。可她也不想想,过两年她都三十了,怎么跟人邀宠!这不丢人现眼么。夫人就算要给丫头开脸,身边那么多得力可信的不用,还偏用她不成。我随她这么多年了,也不认看她去闹笑话。”

那小丫头恭维道:“姐姐你真好,姑娘有您在身边提点,真是福气,我听夫人处的姐姐说起,便是夫人也觉着您是个好的。还叫吩咐你家里,要好好给你寻门亲事呢。”

小莲藕红了脸,啐了一口:“小孩子胡说八道!咱们才多大,就整日惦记着这个!”随即又叹了一声,“谁也不是傻子,你干娘叫我们看着秋姑娘些,也是为了她好。”

那小丫头连连点头:“对呀对呀。”

小莲藕冷冷笑道:“其实夫人想发落秋姑娘,还不如看着她惹事,一回结果了呢,不过是瞧着她好歹有些苦劳,不忍心罢了。说起来,萱瑞堂那位主子就最擅这手!”

萱瑞堂,位于宁远侯府主院正堂的最正中。

此时,刚刚入夜,太夫人心绪不佳,怒气一波一波的往胸口涌,保养得当的手几乎把茶盅捏碎,下午叫杨姑老太太挤兑了一番,还没想出对策,晚上又来了这么一出。

一旁的朱氏吃力的扶着肚子,微笑道:“娘,您别气,伤了身子就是儿媳的罪过了。三爷子息繁茂是好事,我已拨了婆子丫鬟起照料欣儿,想来无碍的。”

太夫人重重的一拍手掌,对着下头跪着的顾廷炜骂道:“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读书不成,习武不能,只会捣鼓这些鸡零狗碎的勾当!这么贤惠的媳妇,你就这么伤她的心?!叫我怎么去见她爹!”

顾廷炜跪得膝盖发疼,却不敢应声,朱氏只好帮着劝说:“娘,您别怪三爷了。要说欣儿聪明乖巧,我瞧了也喜欢,将来生了孩儿,也是贤哥儿的臂膀不是。”

“乖什么乖!”太夫人骂道,“这小狐狸精心机深重,我明明跟汤药婆子吩咐清楚的,她居然敢偷偷倒了药。便是想多要些子孙,也不要这下贱货的种!快,去叫人来,把那贱人捆了,送到庄子上去再灌药,别脏了侯府的地!”

“娘!”顾廷炜面有不忍,“欣儿一个弱女子,这么折腾别说是孩子,便是性命怕也"

“你闭嘴!你敢忤逆!”太夫人厉色质问,顾廷烨素来孝顺,只能忍下了。

太夫人转头拉着朱氏的手,慈爱道:“好孩子,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敢委屈了你!”

朱氏又是羞惭又是感动:“娘,这妥当么?”

“这事你就别管了,我自有分寸。”太夫人断然道,“你身子重,赶紧回去歇着,我还要教训教训这臭小子!”

朱氏应了声,斜斜靠着丫鬟慢慢出去了。

顾廷炜看着朱氏出门后,门口的厚帘子被缓缓放下,才低声道:”娘,您真的要处置欣儿?她不是您赏给儿子的么。”

太夫人慢慢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起来吧,你个糊涂东西!那个蠢丫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对我的话也敢阳奉阴违。今天她敢仗着在我跟前有几分体面做出这等事来,他日就敢踩到主母头上去!

死了也不足为惜。”

顾廷炜脑子有些发昏,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可是…欣儿她…”

“不许再提她了!”太夫人愠怒,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又不免心软,缓声道,“你还不知我的苦心么,如今都是什么时候了,正是要倚仗承平伯府的时候。你岳父就这么一个闺女,你,你成了,说些旁的罢。你以前那差事不好回去再做了,我…”

顾廷炜耷着脑袋,没精打采,听到这话才抬头道:“娘,这事您别操心了,二哥已给我谋了个新差事,这阵子五城兵马司正好有个缺。”

太夫人愣了一愣,顾廷炜连忙道:“要说兵马司可比营卫禁卫的差事肥多了。"

过了好半会儿,太夫人才缓缓道:“你二哥素有能耐。”

“二嫂的大姐夫,就是忠勤伯府的袁家二爷,如今正领着一城的统管呢,听说是位极爽快豪气的大哥,我倒想结识结识。”

“你二嫂也是有能耐的。”

太夫人放开紧握着扶手的手指,保养得体的面庞,看似便如四十好许的妇人,可眼角的皱纹却遮掩不住,细细的纹路,层叠交错好似一张周密的蛛网。

她露出一种耐人的微笑,“想来侯府在她手里,定能一切妥当。”

夜来风急,窗格发出轻响,厚实精致的纸缎扑扑轻鼓,好似一只不羁的蛾子拍动薄翼,急欲挣脱黑夜的束缚,不顾脆弱的身躯想要振翅离去。明兰披散着半湿漉的头发,坐在温暖的熏笼前,一手支在案几上,侧耳倾听着这奇异美妙的声响。

“夫人,侯爷差人来说,他和公孙先生议事怕要晚了,叫您先睡呢。”丹橘轻手轻脚的进来,手上拿着条干燥柔软的毛巾子,慢慢帮明兰揉着头发。

明兰点点头,依旧默然无声,丹橘奇道:“夫人在想什么呢。”

“听外头风声,似是要下雨了。"

丹橘笑道:“是呀,这段日子,下一阵雨,便愈发寒些。”

“蛇虫鼠蚁怕要出洞了。"

明兰望着暖炉周围略略变形的光线,浅浅微笑。有些事,不会因为你惧怕它,它就不会到来,也别妄图跟它讲和,兴许人家不收战俘呢。

七日后,太夫人将祖产田契一应清单交付于顾廷烨,并请顾氏耆老列席清点;半月后,公主府请了保媒来侯府下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