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的老榆树下,一阵清脆的汽车喇叭声由远及近,打断了王父的思绪。
不一会儿,一辆面包车驶过,“嘎”的一声,在王家的院门前停下,占据了大半条巷路的宽度。
一扇车门打开,涵墨跳下来,飞奔着,跑向王父。
“爷爷,新年好!”
涵墨说着,扑进王父的怀里。
“好!好!新年好!”王父疼爱地摸着涵墨的头,高兴地说:“瞧!只过了一个年,又长高了不少,都到爷爷的下巴颏了。”
“爷爷,您怎么站在风口里?我们快回家吧,回家里暖和。”
“走,咱们回家了。你奶、你杏花奶奶做了你喜欢吃的油炸糕。”
“真好!我又有口福了。爷爷,您猜我今年得了几张奖状?”
“两张?”
“不对!是三张。”
“我大孙子最优秀了,真给爷爷长脸!”
涵墨的小手拉着王父的大手,一摇一摇的,将冷风都摇到了身后,祖孙俩有说有笑,开心地向家中走去。
堂屋里一时人多,冷清不在了,家人惯常团聚的热闹也不在了,三言两语的问候一过,都没了话。
王海莉的儿子许冲博一直低着头,手捧游戏机,玩的很投入,游戏进行中不断发出的语音让人更加的不自在。
杏花在王父的儿女们面前显得有些拘谨,她不愿或是不敢正眼看王海波,只是忙着将瓜子、糖块、炸糕、炸果子等,一股脑摆放到桌子上,招呼他们慢慢吃,转身下灶炒菜去了。
方子圆泡好茶,起身去灶屋帮忙,王海莉也跟了过去。
王父和王海波说了几句话,他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小心,说的人别扭,听的人也别扭,索性不再说了。
王海波一向和王海莉说不到一处,和在机关工作的姐夫许利永也没什么共同语言。王海波打心里瞧不上这个姐夫,明明是一个大男人,却假清高,真算计。许利永则从心底瞧不起这个小舅子,一个好赌的人有什么将来可言呢?只有在几杯酒下肚后,两个人喝的似乎不再是自己了,才聊的热乎起来,有的没的,天南海北地扯一通闲篇。
涵墨打开电视机,三个男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过去,盯在重播的春晚节目上。
三个女人第一次聚在灶屋里,偶尔聊几句家常话,间或看一眼对方的脸色,手头的活计却一直配合的不错。她们的手都是巧的,动作也麻利。不一会儿,十几个盘碗都盛的冒尖,热菜凉菜,荤的素的,炖的炒的,香喷喷,热腾腾,一一被端上饭桌。
一家人围桌而坐,男人喝酒,女人吃菜,老人、孩子喝果汁。酒香绕着菜香,举杯伸箸间,彼此的话逐渐多起来,气氛慢慢热闹起来。
王家庄最勤快的人,非哑巴莫属。
一年之中,哑巴只有三天不在地里忙活。这三天,既定的一天是大年初一,其余两天则是暴雨天和大雪天。
三十多岁的哑巴早早游离了人类的一群,对土地和从土地里长出的庄稼情有独钟。他侍弄庄稼、喂养土地,就像一位母亲悉心照顾新生的婴儿。
寒冬里,当人们围炉取暖时,只有哑巴热的敞开棉袄,他总能在地里找到可干的活儿。
此刻,他正推着一车猪粪往自家的地里送,想着要多送几趟,便抄了近路,走到王家门前,被那辆面包车挡住了去路。他放下推车,擦了把额头上冒出的汗,推开了王家的大门。
屋里的人听到大门“吱”的响了一声,像是有人走进院子,又停了下来。
王海莉推开屋门走出去,见是村后和她一起上过几年学的哑巴站在那里。往屋里让他时,哑巴竖了竖大拇指,又摆了摆手,对着大门外比划了几下,王海莉转身回到屋里。
“利永,我们那车挡着人家的路了,你出去开走吧,找个宽敞的地方停着。”
“还是让海波去吧,他知道哪里方便停车。”
王父说完,看着王海波笑了笑。
王海波开着车走出巷子,从后视镜里看到哑巴躬身推车的背影,心底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感觉。他停好车,怀着心事走回家,重新回到饭桌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