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素姑姑想哭又不敢哭。剧烈地颤抖了片刻,哽咽道:“娘娘!您千万不要上当!”
朱后平静地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晓得。都起来。”
众人见她非同寻常的镇定,都暗自觉着实在不好,正想找点什么话来劝,却又听朱后轻声道:“我遇到他的时候,就从未幻想过要他只有我一人,我那时候颠沛流离,朝不保夕,活得战战兢兢,不知自己将会死在何方,又会落到什么下场。原也不曾想过会有今日,还有什么可奢望的?小时候,我娘曾告诉过我,为人要知足,不能得陇望蜀,不能贪心,我一直都这么做。做得很好。”
她的态度平静而自然,语气里丝毫没有怨气,许樱哥等人却是听得泪流满面。有不奢望爱情的女人么?有不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女人么?朱后越是冷静越是知道分寸,越是让人觉得心酸。
朱后闭上眼喘了几口气,轻声道:“明日就让樱哥出宫去吧,这里留不得了。”
长乐公主踌躇片刻,轻声道:“是。”
朱后歇了好一歇才又道:“不论我将来如何,你们不可心生怨气。”
不怨是不可能的,如今众人落到这个不尴不尬的地步,朱后病重,老皇帝为老不修还去爬灰,做子女的谁不恨?不恨死才怪。康王妃与长乐公主默了片刻,都很爽快地道:“是。”
朱后的目光从众人面上一一扫过,轻声道:“你们马上着人去请圣上,就说我病重,然后明日一早让老四伺疾。”
这是最好的法子,既可麻痹其他两宫,又可试探老皇帝的心意,还可以顺理成章让康王入宫。康王妃担忧地道:“娘娘您的身子……”
朱后微微一笑:“我还撑得住。便是为了你们,我也要撑住,断然不让贱人称心如意。都去吧,我要梳妆,总不能这样蓬头垢面的对着圣上,那是太轻慢了。”
病成这个样子,还要强忍屈辱为儿女筹谋,长乐公主哀痛愤恨到了极点:“母后!”
朱后淡淡地一摆手:“不要耽搁我。你亲自去请圣上。”言罢不再搭理众人,只命红素姑姑:“给我取镜子和脂粉过来。”又吩咐马福来:“着人将这殿内的陈设收拾收拾,药味儿太浓,圣上是不的。”
药味儿太浓,病得形容枯槁,会令老皇帝想起自己也是年老体衰,行将就木,那么怕死的人,看到濒临死亡的发妻心情当然不会太好。越是老。越是喜欢鲜活的年轻人,可越是老,也越是容易嫉恨鲜活的年轻人,要的不过是一个合适的契机点燃心里的那点火。朱后对了康王妃发出最后一道命令:“把我那顶结条牡丹金冠找出来,在合适的时候让合适的人送给福王妃。”
“娘娘放心。”康王妃忍着泪意,示意许樱哥与她一同退下。许樱哥行到殿门前回头去瞧,但见红素寻了白粉胭脂眉黛。强拾笑颜,勉力给朱后梳妆打扮。朱后沉默地对着镜子,面上无喜无悲。
朱后早已过了以色事人的年纪,又在病中,怎么收拾打扮都不可能和美丽近妖的福王妃比,可是她却用这样严肃认真的态度梳妆打扮……不知道老皇帝看到了会是怎样一种心情?许樱哥着实觉得悲哀,再看康王妃,已是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于是赶紧扶了康王妃,递了帕子过去柔声安慰:“娘娘比咱们想的更坚强。母妃不要太担心了。”
康王妃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看着黑沉沉的宫殿轻声道:“我是觉着,真难。”物伤其类,康王妃想起了自己的将来,便是侥幸渡过这难关。跟随康王走向最高点,成了这含章殿的主人,她会否有朝一日落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