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默然坐了片刻,总是无话可说,张仪正看了看天色,起身告辞。许扶沉默地送了他一截,又在人少阴影处立了片刻,走回去与上司同僚告病,请假先行归家。众人都知道他背后有许衡,再有康王府,平时为人又豪侠慷慨仗义,自是无人会为难于他,当下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不但放他回去还要使人送他。许扶彬彬有礼地谢绝了,微微佝偻着腰背慢慢走了出去。
才走到人稀处,他便疯狂地往前快速奔走着,原本就疼的牙齿越发疼得厉害,疼到他焦躁愤怒到无以复加。为什么张仪正光凭王书呆一个恳请便愿为崔家做到这个地步?为什么许樱哥要替崔家求情?难道当年的那些人,全都白死了吗?是谁造成他们兄妹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凭什么所有人都死了,崔家人却可以安然活着?一定是张仪正逼的许樱哥!一定是!不然许樱哥怎会冒这样的风险,替原来的未婚夫家中求情?难道她不知道这会让康王府诸人对她另眼相看么?所以一定是被张仪正逼的。
许扶愤怒地奔了出去,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可以发泄的途径。他恨张仪正,前所未有的痛恨着,可是恨归恨,却无能为力。他避开等在前方的小厮腊月,漫无目的地在道上游晃着,眼睛被道上反射回来的日光刺激得又痛又酸,想流泪,却流不出来。
不远处,有人不紧不慢地吊在他身后,他快便也跟着快,他慢便也跟着慢,老江湖许扶本的眼睛立刻便不酸了,烦躁郁闷的心情也迅速冷静下来,他当机立断,迅速折回身去准备去与腊月汇合,然后与对方擦肩而过。
一袭陈旧到发黄的短褐,一双磨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草鞋,一顶破了两个洞的斗笠,一张苍白得像鬼的脸,一双眼角微微上挑,散发着赌徒光芒的眼睛,乱须,薄唇。
许扶本来极其稳定的步伐在瞬间被打乱了节奏,瞳孔迅速缩小,鼻孔却迅速张大,满目杨花绿柳中,他只看到了一张脸,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赵璀。
赵璀的手指在斗笠边缘上轻轻搭了一下,头也不回地与许扶错身而过。许扶眨了眨眼,步伐又恢复到原有的节奏,两个人都不曾回头,背道而行,越走越远。
许久,许扶立在大红色的宫墙下,举头看着从墙里飘拂而出的绿柳枝,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怎么也想不到,赵璀竟然还活着,这中间究竟又有什么样的波折?既已侥幸逃生,却又自投罗网,所为何来?
腊月牵着马过来,问道:“五爷是要先回去么?”
许扶将手扶着马儿光滑如缎的皮毛,低声道:“我马上去和合楼,你立刻去东市请唐爷过来,告诉他,我要找一个人,白色短褐,草鞋,竹笠,毛胡子,细眼,薄唇,只找,不惊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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