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田叔这层潜台词,天子启面上尴尬之色再添了三分。
但很快,天子启便调整了过来,面色如常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朕才会这么急于任命田卿,为我汉家的治粟内史。”
“——晁错为内史,前后不过三年时间,我汉家的关中,就已经有了农事不行、政令不通的征兆。”
“再不任命一个精干的内史,把晁错遗留在内史的弊病割除,长此以往,只恐国将不国……”
说着,天子启不由抬起手中帕子,捂在嘴前轻咳了两声。
旋即便将帕子往衣袖中一藏,满带着期翼道:“内史政务堆积,丞相府,又换了个不怎么熟稔政务的周亚夫为相。”
“——未来这几年,内史的担子很重。”
“但朕对内史,是一百个放心……”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田叔纵是再有疑虑,也不得不站起身,郑重其事的对天子启一拱手,以表明对天子启信任自己的感激。
至于日后,会不会因为晁错遗留的历史问题,而被天子启降罪,就看田叔能不能在那一天到来之前,将晁错留下来的烂摊子给收拾干净了。
——收拾干净了,朝野内外心照不宣,天子启心里,也会记田叔一笔:真特么能干!
收拾不干净,那也就怪不得天子启刻薄寡恩,拿前任内史的过失,来作为现任内史的罪证了。
除此之外,天子启也算是给田叔,提前打了个预防针。
——周亚夫这个丞相,大概率是搞不定相府的。
无论是能力上的欠缺,还是态度不够端正——总而言之,在周亚夫才刚上任三五天的现在,天子启就已经认定周亚夫,是一个‘不怎么熟稔政务’的丞相了。
知道周亚夫搞不定相府,却依旧拜周亚夫为相,天子启显然是有意要拿周亚夫‘不能履行职责’为由,在日后将周亚夫原封不动的抬下丞相之位。
在那之前,天子启,乃至朝野内外,恐怕都要忍受周亚夫,在丞相府留下的一个又一个烂摊子。
甚至说周亚夫,会和曾经的晁错一样,在相府留下一年半载的堆积政务,怕也不是没可能发生的事。
而内史,作为坊间挂在嘴边的‘关中的丞相’,在丞相府无法正常运转的时候,自然就要承担起更大的行政压力。
从天子启方才,没有明说出口的未尽之语来看,对于田叔这个内史,天子启也未尝没有‘在周亚夫祸祸丞相府这段时间,好歹把内史、把关中保护好’的期盼。
而田叔要想做到这一点,首先需要完成的,便是借此番平抑粮价,将内史和丞相府的权责重叠部分分割,以达成一定程度、一定范围内的‘各自为政’。
只是这‘各自为政’,究竟是周亚夫为相这段时间的临时举措,还是……
“去吧。”
“太子在博望苑,当也是等久了。”
“去博望苑,寻太子好生聊聊。”
“朕不在长安的这段时间,丞相没能考虑到的方面,就要劳内史多费心了。”
不知是猜透了田叔心中所想,还是田叔脑补过度——在说出这番话之后,天子启分明意味深长的翘起嘴角,给了田叔一个‘大胆去做’的鼓励笑容。
而在天子启这意味深长的一笑之后,退出清凉殿,朝着宫门方向走去的田叔,却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愁绪之中。
“陛下,是要内史和丞相争权……”
“而且并非是我田内史,去争他周丞相的权——而是永久性的为内史,争来部分丞相的权力。”
“这……”
“是要削弱丞相?”
“还是要借此扶持内史,来取代过去,制衡丞相的‘亚相’御史大夫……”
殊不知,在田叔思绪万千,穷思竭虑的猜测天子启真实意图的同时,清凉殿内的天子启,也同样在思虑之中。
“借着周亚夫为相,又不管相府具体事务的机会,削夺丞相的部分权利;”
“再伺机复行左、右双相之制,进一步削弱相权……”
“——这小子的脑袋,到底怎么长的?”
“分明比不得朕之狠辣,怎做起事来,走的尽是釜底抽薪、斩草除根的路子?”
···
“也不知道日后,朝野内外会不会有人说:朕这‘刻薄寡恩’的先帝,总还是比那混小子仁慈些的……”
“嘿;”
“嘿嘿……”
“——真想看到那时,混小子能长成怎般模样啊~”
“只可惜……”
“可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