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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将会持续整整三天,但只有很少的一些人被允许住在被十二座堡垒围绕的王庭里,很显然地,约翰公爵、黛安公主与其子狄伦,和他们的一些亲信,以及宴会的主角伯德温与他的妻子、朋友、扈从都是有此资格的。
经过简单的沐浴后,伯德温在侍女的引领下来到了他和潘妮的房间,房间宽阔华美,有着一打以上的家具。
潘妮只穿着一件玫瑰红色的丝袍坐在妆台前面,面前摆着一面耀眼的银镜,湿漉漉的头发披散身后,两个侍女正忙于弄干它们——用昂贵的细棉布,一个侍女跪在地上为她打磨脚趾甲,她自己忙于细细地涂擦与修饰自己的面颊与嘴唇。
她变美了,却让伯德温感到陌生,他几乎不再认得自己的妻子,不,不仅仅是她将稻草色的头发染成了黑色,也不是她在面孔上抹上铅粉,嘴上擦上胭脂,她的变化更多的在于她的内心,伯德温能够感觉到。
但最少是今晚,伯德温想要安安静静的度过,他坐在床边,抽出那柄国王赐予他的宽剑,用一块鹿皮仔细地擦拭起雪亮的剑刃,光滑的剑刃上没有留下血迹,但他总觉得弄臣的血已经渗入了这把武器,如果它不是国王与挚友赐予的,他会折断它,然后让它和那个受害者埋葬在一起。
伯德温觉得潘妮陌生,而潘妮也有着同样的想法?这是她的丈夫吗,是她曾经爱过的男人吗?为什么她看到他的时候只会觉得恐惧与反胃呢?
他杀了一个可怜的,无辜的人,却丝毫不见悔意;与灰烬同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残忍与暴虐,他的皮肤粗糙,只消看一眼就觉得眼睛发疼;他的头发胡须一直是这样杂乱吗?里面会不会有跳蚤?或是臭虫?他是那样的苍老,眼角和嘴角的皱纹深如沟壑,密如蛛网,还有那些疤痕,它们令得周围的皮肤都扭曲变色,就像是一张张怪物的嘴。她之前为何会与这么一个残忍可怕的男人并肩同眠?
潘妮轻轻地走到伯德温的身后,悄无声息地钻进了薄薄的羊毛毯子里面,不一会儿呼吸就变得均匀稳定,伯德温松了一口气,本来重逢之夜总是热烈而愉快的,但今天他真的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他从皮囊里拿出了一瓶冬酒,没有掺过水,透明的水流过咽喉就变成了燃烧着的岩浆——这几乎已经是个惯例了,自从他亲手毁灭了雷霆堡。
虽然之前他已经强行迁走了城里的居民,但他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在灰白的乱石下除了兽人还有着他的子民;而且他并未做到真正地保护好那些信任他的人。伯德温曾不止一次地回想过,懊悔过,他为什么不分出更多的军队去保护他的子民呢?或是在雷霆堡的居民踏入那条隧道之前派遣法师和军队先去巡视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呢,那些人就能好好地活下来,和他们的家人一起。
现在狄伦派来的商人与法师已经开始重建雷霆堡,由于兽人此次遭到了重挫,雷霆堡可以获得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安宁,兽人们无法从劫掠中获得的东西只能靠交易获得,会有更多的宝石、黄金与辉石流入雷霆堡,大量的商人与手工艺人将在最短的时间里充填死者留下的空白——但他们不是原来的那些人,愧疚与悔恨折磨着伯德温,他开始靠着烈酒入眠,在烈酒带来的昏沉与黑暗中,他能够不去思考,不去回忆。
伯德温陷入泥沼般的沉睡,睡梦中仿佛有巨石碾压着胸口,就像他在隧道里看到的那些人,他们被压住了腿,压住了胸口,面对凶恶的盗贼与兽人毫无反抗之力,梦中的伯德温也是如此,他以为自己在吼叫事实上却声如蚊蚋,他竭力想要挥舞他的宽剑,却只抓到了血、污泥与碎裂的躯体,一个兽人举起斧子砍向他,虚幻的疼痛陡然转为真实——他大叫着跳了起来,一柄小巧的斧头深深地嵌入他的右臂。
潘妮踉跄着向后退开,伯德温迷惑不解地看着她。
“对不起……”她哭着说,从伯德温身上拔出那只斧头。
伯德温无法站立稳当,他抓住那柄矮人打造的宽剑,却连拔出它的力气都没有,而潘妮已经扑了上来,她颤抖的比伯德温还要厉害,唯有握着斧头的手稳定如铁,她没有杀人的经验,只有凭着感觉胡乱的劈砍:“求你了,”她大声啜泣,在伯德温抬起手臂反抗时:“求你了!”她喃喃自语道:“死吧,求你了,死吧……求你了,死吧……”
伯德温可以说是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差点砍断他脖颈的一斧:“为什么!?”他喊道:“我是你的丈夫!我是伯德温!醒醒……潘妮,你在干什么?”
“对不起。”潘妮说,她看着伯德温,痛苦而又坚定:“伯德温——都是我的错……但我想让他活下去,他……还有孩子……”
“什么?”
“我和别人的孩子,”潘妮说:“我很抱歉,但伯德温,我不能让你杀了他们……”她高高地举起斧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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