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宽仁原也听儿子真成说过独孤湘和江朔结伴闯荡江湖之事,但终究为了当年之事,心中压了一块石头,今日见朔湘二人对他毫无嫌隙,终于松了一口气,高兴地问道:“江少主,湘儿,听说你们去了西域,怎么会来此处?”
独孤湘顺势挨着井宽仁坐下,道:“哎,这说来可就话长了。”
江朔知道湘儿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必然叽叽喳喳,至少要说个大半日,连忙抢先打断她,反问井宽仁道:“空性大师,多年未见,当年在岐山一别,你去了哪里,怎么没再回来找我?”
井宽仁叹了口气,他和井真成父子二人轮番叙述,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原来那日井宽仁误会独孤湘刺伤了叶清杳,以致独孤湘负气离去,江朔不肯去追,井宽仁独自去追,又没追上,心想自己撞破了这件事,再面对江朔必然别扭,便独自离去并未再回去找江朔。
他回到雒阳菏泽寺,却遇到了早已等在那里的儿子井真成,他们在菏泽寺寓居修行,不久传来了李邕遭到陷害,被罗希奭就郡决杀的消息,井氏父子可谓心情复杂,李邕亲自下令杀了这么多自己的同胞,但却又是自己同胞有错在先,他们当然虽然怪李邕酷滥,不分良莠将日本人杀了个精光,却也不好再去找李邕寻仇,结果李邕年过古稀而被冤杀,也令人唏嘘。
井宽仁此时精研佛法,道是报应不爽,天自有道,无需人力强为,他在大唐四十几年,儿子真成也有十好几年,经历了这么多,如今大事已了,自然生出了思乡之情。
井宽仁父子商量回国之事,首先就是要有船,想要买船却没有钱,若按几年前,那自然是到海边随便抢一艘船便了,可现在井宽仁皈依佛门,自然不能再做杀人越货的事情,而两个东瀛人一不会做买卖,二不会什么手艺,杀人的手段又不能用,如何筹钱买船?
还是井真成年纪轻,脑筋活络,道在大唐杀人自然是不行,帮大唐杀人却非但无罪反能赚钱,那就是投军,大唐户籍管理严格,寻常人做不了军户,况且现在军户朝不保夕自己都在脱籍,在中原当兵自然行不通,但边境战事频仍,各处节度使都在招兵买马,称为长征健儿。
长征健儿不管你是不是良家子,甚至不管你是不是唐人,只要能打仗便照单全收。比如安禄山手下的精锐曳落河多是奚人,安西、河西军中多胡人、突厥人。
井真成一合计,天宝十大节度使中,范阳、平卢的安禄山包藏祸心,自然是不能去的,而安西、北庭太远,剑南、岭南太南,河东、朔方无战事,能投效者只有陇右、河西两镇而已了,朔湘这才会在西海唐蕃战场遇到井真成。
井真成投在哥叔翰麾下,原本不受重视,哥叔翰自己生得高大奇伟,井真成看起来还没他膝盖高,如何看得上?但一次井真成挑战敌将,居然一刀斩杀,后来哥叔翰就常常派他做先锋讨战,井真成讨敌骂阵最大的好处就是,他根本不需要开口,只要在阵前一立,他那副洋洋自得的尊容就是最好的挑衅。
他越杀敌方越是不服,而和他交手之人往往过不了一个回合,就被他斩于阵前,因此唐军都称他为“一刀斩”或“阵斩之王”。井真成从军,求财不求官,因为他在大唐是死过一次的人,他那块挂着“尚衣丰御”衔的墓碑还在北邙山立着呢。万一被唐廷发现他未死,外国使节欺瞒官府藏匿不归可是死罪。
如此一来,唐军都尉以下的将领都很喜欢他,井真成在谁军中就意味着斩将得胜的功劳是谁的,井真成只需要一些财帛打发便了,因此当井真成攒够了钱辞军而去时,众将还甚感惋惜,一再挽留呢。
井真成回到雒阳菏泽寺,和井宽仁一起向神会大师辞行时,却得知日本又有遣唐使来大唐了,他们在长安拜见圣人之后,回返日本,正路过雒阳,在四方馆中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