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显卿在三品大员这个级别的官员里,属于最平庸的一档,基本没有任何能留名后世的事迹,给他写传记都不知道写什么内容的那种。
但是徐显卿今年请别人画的,以他自己为主人公的整套二十六张《徐显卿宦迹图》,却一直留存到了几百年后。
这套画里有万历皇帝朝会、日讲等场面,是后世人所能目睹到的,最直观展示明代朝堂样貌的影像,但凡是研究明代朝堂典制、服饰等内容,都离不了这套画。
上辈子在画里仔细研究过的人物,突然变成大活人出现在面前,让林泰来感觉的挺奇妙。
就是林泰来不明白,什么叫不打不相识?
徐显卿还是笑眯眯的说:“我家以丝织为业,不过家业都由兄长操持,乃是织业公所八管事之一。”
林泰来:“.”
织业公所的潜藏实力果然不容小看,如果不是自己在苏州足够霸道,又勾结了申府,根本压不住织业公所。
徐显卿走进了判事厅,站在书手旁边看了几眼书面记录,吩咐道:
“作为书手,最重要的就是如实记录!苦主怎么说的,你就怎么记,不可自己胡乱删改!”
然后又对林泰来说:“你继续陈情。”
林泰来随口道:“还有就是,昨天大批赵南星同党聚集,并当街围攻在下这个受伤考生,企图灭口,简直令人发指。”
于孔兼又急了,完全不顾忌徐显卿这个侍郎在场,立场鲜明的质问道:“这与赵部郎有何关系?”
林泰来反问道:“你敢发誓说,史孟麟那些人与赵南星完全不熟,也不是同道吗?
他们围攻我,可不就是赵南星同党围攻我?”
于孔兼真正明白了,原来涉嫌谋杀也不是对赵南星最严重的指控,后面还能继续出现更严重的,这是什么莫须有的世界?
林泰来感觉自己该说的都说了,没有对组织有任何隐瞒,就再次打算离开礼部。
但在这时候,礼部尚书沈鲤回来了,于是陈情文书和林泰来本人一起被送进了尚书公堂。
首辅那边不肯出力,为了快速解决问题,拖不下去的沈尚书只能放下身段,亲自和林泰来直接对话了。
先看了一遍陈情文书,养气功夫出众的沈尚书差点被气得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怎么才隔了半个上午时间,赵南星就从失手伤人变成谋杀犯了?后面这个同党聚众灭口又是什么鬼?
深深吸了一口气,沈尚书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开口说:“你在吏部遭遇这样的飞来横祸,朝廷会给予你补偿。”
林泰来很正直的答话说:“我就不是图什么补偿,我就想要个说法。”
沈尚书只想快刀斩乱麻,又说:“明人不说暗话,如果你不要补偿,那就连说法都没有。
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本部没有兴趣与你兜圈子,你就当做在市场讨价还价!”
于是为了要个说法,林泰来只能含泪提出补偿条件。
先是说:“听闻吏部左侍郎即将出缺,可以公推吏部右侍郎赵老先生进位为左侍郎。”
左侍郎和右侍郎虽然都是同级三品,但其中代表的意义完全不同。
右侍郎相对更虚,同时意味着还有外调的可能性,比如出去当个太常寺卿什么的。
而吏部左侍郎的下一步,要么升为某部尚书,要么就直接入阁,基本不存在其他路径。
这一步实在有点要害啊,沈鲤稍加思索后,婉拒说:
“赵侍郎才到吏部一年半,时间太短,平常又没有显著政绩和事功,升左侍郎不好服众。”
林泰来不以为然的说:“过完年就要开会试了,让赵老先生去做个副主考官,事功不就有了?”
主要是当今限定死了,必须要由大学士充当主考官,不然林泰来高低要代替赵志皋觊觎一下主考官位置。
沈鲤:“.”
不但要求赵志皋被推举为吏部左侍郎,还要当一次副主考?
再三思考,认为现在主要任务是息事宁人,不便和林泰来直接翻脸,就说:“待议。”
林泰来似乎也无意继续纠缠,又说:“那再说我第二个补偿条件。”
“等等!”沈尚书问道:“为什么还要有第二个补偿?”
林泰来耐心解释说:“刚才请求公推赵老先生为左侍郎,是赵南星意图谋杀我的补偿。
而现在要说的,是赵南星把我打成重伤的补偿。”
沈鲤懒得搭理林泰来的诡辩,“你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