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来时低调偷渡不同,去时一路大张旗鼓,招摇过市,林大官人在万众瞩目下公然离开了扬州城。
扬州城里从官员到商人,都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又不敢完全放松。
东门对岸的水次仓里,还驻扎着三百苏州卫仓兵,这里仿佛成了苏州卫的一个基地,林泰来随时会卷土重来。
一天之后,扬州城里得到确切消息,林大官人已经过了江,进入江南了。
还留在扬州城不肯离去的巡按御史马永登立刻重新活跃起来,召见了十几名万引以上的盐商代表,包括汪员外在内。
马巡按热情洋溢的鼓励说:“林氏作恶,尔等苦不堪言,本院向来奉行为民做主,是坚决站在你们这边的。
尔等若发现了什么线索,或者受到侵害,尽可以向本院投诉,本院一定受理!”
众盐商从巡按察院出来后,对马巡按的态度议论纷纷。
大部分人都觉得,马巡按也是受过林泰来欺辱的,堪称同仇敌忾,这条渠道可以利用上。
唯有汪员外说了句:“此人不足与谋。”
又过了两日,有朝廷诏令到达扬州城,对八月初的事件进行了最终裁决。
马巡按以“越权生事,险酿兵乱”的罪名,直接被贬到广西当驿丞,成为最大的牺牲品。
这个莫名其妙的结果,让整个扬州城都感到了意外。
在众人印象里,这次事件里,责任最大的人应该是杨巡抚和林状元。
而马巡按只不过是个亮相了不到半天的配角,既不是事件的挑起者,也不是事件的主导者,结果却挨了最重的打。
连最先肇事的杨巡抚,结局也只不过降秩一级,被剥夺了凤阳巡抚的差遣,只保留了总督河漕,比起马巡按这处罚轻得多了。
没人能看懂这里面的政治逻辑,连马巡按本人都没想到,还在筹划报复林泰来时,居然被连根拔起,成为最惨的一个。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反正盐商们对汪员外的先见之明心服口服,越发的敬仰汪员外了。
至于林状元,被重重的罚俸一年,免去署指挥佥事这个加衔,保留正五品千户本官继续负责督运苏州漕粮。
林指挥的称呼还没热乎,又成了林千户了,不过好像区别不大,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实际职权没受影响。
林大官人接到处罚诏令时,人在京口驿。
看到自己从名义四品变成了只剩五品,林大官人不禁壮怀激烈、仰天长叹。
才上任不到俩月,就被贬官了!
感慨了一番宦海风波莫测、人生际遇漂浮不定后,十九岁就被贬为五品的林大官人自然而然的从左右护法手里接过笔墨,在驿馆大堂的墙壁开始写诗。
“溪馆意倏然,心远地不偏。朝霞暄夕露,水鸟聒晨烟。
云宿墙头树,风鸣石上泉。江湖无限思,萦绕沙鸥前。”
以小小一首五律,表达了官场失意,归隐江湖的意念。
贬官对林大官人这位官场菜鸟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沿着运河返乡的路上,在各处驿站大堂墙壁最醒目处,都留下了林大官人那饱含忧愤的墨迹。
这些作品与林大官人往日作品相比,艺术风格大变,充分展示出了人生际遇对艺术风格的影响。
到了无锡县南门外锡山驿时,林大官人又又又有感而发,在墙壁上写了一首词,题目是《更漏子·本意》。
“斜月横,疏星炯,不道秋宵真永!声缓缓,滴泠泠,双眸未易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