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妻子愤恨的怒吼,埃德加心里既愧疚又难堪。
尽管在来之前,他就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但是当真正面对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无比的压力。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他自己。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父亲想要做什么了,所以才会这样决绝,不留余地。”在妻子凌厉的视线下,埃德加硬着头皮重新开口了,“我知道,现在为自己辩解会显得很可笑,但我还是要说,其实……其实我并不支持父亲的想法,在我看来,夏露继承我们家的家业更为妥当合理。”
“埃德加,你以为,我是贪图你们家那些财富吗?”爱丽丝冷冷地反问,“如果我贪恋富贵,当初我何必嫁给伱?我完全可以在宫廷当中选一个豪门子弟,你们家当初落魄成那个样子,有什么值得我去贪图的吗!让我愤怒、让我扭曲的不是丢失所谓的家业,你们那点破钱爱给谁就给谁吧!我才不在乎!我无法忍受的是屈辱……因为我付出了一切,却只被你们当成了笑话!在你们眼里,我的女儿甚至还不如一个杂种重要!这种屈辱比任何恶毒的欺骗更加让我无法忍受,甚至让我的灵魂都在为之哀嚎颤抖,埃德加,难道这一切你无法理解吗!?”
面对爱丽丝愤怒的质问,埃德加无言以对。
确实,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法反驳。
对自尊心强烈的爱丽丝来说,比起所谓的“家业”来,这种轻蔑和屈辱才更加痛彻心扉——也正是这个原因,她才宁可同归于尽,也要狠狠报复自己父子两个。
她做错了什么吗?也许确实有错的地方,但唯独自己父子两个,是绝对没有资格去指责她的。
看到埃德加无言以对的样子,爱丽丝并没有欣喜,只是抱以轻蔑的冷笑。
“是啊,现在我输了,即使我费尽心机,还是没有能够搞垮你父亲,他可以自由自在地折腾他那些远大计划,而我却只能在一边看着,忍受着他给予我的屈辱……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那我接受它。但是埃德加,从今往后你们父子两个再也没有任何理由来使唤我或者约束我了,我们各走各的路,我不图谋你们的什么家业,你们也别想再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了!”
“那是自然。”埃德加点了点头,“我说过,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我不会去以任何名义阻碍你的。”
他之所以几次强调“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其实就是在暗示,自己走后,夫妇两个除了因为传统原因不能离婚之外,爱丽丝可以顶着“特雷维尔夫人”的名义,爱干嘛干嘛,包括做他做过的事情,为自己接下来的人生找寻“慰藉”。
这并不会让他感到有什么丢脸(毕竟这是几百年来贵族们的传统),反倒会让自己的愧疚之心为此稍稍缓解一些。
“那我要谢谢你放我自由吗,埃德加?”爱丽丝冷笑着反问。
“不……这完全是我们欠你的。”埃德加连忙回答。“尽管这可能并不会让你感觉到好受,但是,这是我能够做出的最后的补偿了……请原谅我,爱丽丝。”
说完之后,他郑重地向爱丽丝躬身行礼。
他也知道,既然说到这个份上,那是时候告别了。
“最后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在他准备告别的时候,爱丽丝突然说。“那时候你向我求婚,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吗?”
再怎么决绝,终究还是不甘心啊……
“要说从来没有动心过,那当然不可能,谁会不喜欢你呢?爱丽丝。”埃德加偏开了头,避免直视妻子的眼神,因为他知道他的答案,注定不会是她想要听到的。“只是,我原本并没有那么急于结婚,只是那时候父亲希望我尽快成家,延续我们家族的血脉……我拗不过父亲,只好从命了。而那时候我衡量了一下自己接触过的女子,发现你最适合成为我们家的媳妇,所以我就向你求婚了。”
“原来如此……就为了这样一个理由。”爱丽丝喃喃自语。“所以,在你的心中,我从没有一刻高于她,你也根本就没有打算过为了我去改变自己……一切都是我自己的空想,我自己骗了自己,然后闭上眼睛一跃而起,兴冲冲地跳进了深渊里……”
埃德加低着头不再回答,但答案也在他的沉默当中昭然若揭了。
“原本我以为我会怒不可遏,但……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受啊。”爱丽丝轻轻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这些事实我都已经看清楚了吧——也对,这么明摆着的事实,又怎么可能看不清楚呢?我倒是很惊讶,我居然能够骗自己那么久。”
接着,她又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冷冷地盯着埃德加,“埃德加,虽然我恨你,而且会恨你一辈子,但是事已至此,我再咒骂也无济于事。现在的我,也不想再和你浪费时间了,我必须用我仅剩的心力,去重新收拾我的人生,还有为我的女儿构筑最美好的人生……
所以,如果你内心当中真的还尚存半分良心,还对你的女儿有一星半点的父爱,那就请你今后不要再给我们带来任何麻烦了,你在外国无论是死是活都好,再别牵累到我们,我会好好把夏露养大,让她忘记她有一个如此不成器又如此坑害她的父亲,而你——你能够做的最大贡献,就是从我们的人生当中消失,彻底不留痕迹地消失!你记住!”
“我明白,我明白。”埃德加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