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短暂的交谈当中,他相信这个少年人,至少一代人的时间里应该能够用他充沛的精力来带领国家走入到新时代当中。
“如今,老头确实已经太多了。”拉法耶特喃喃自语,“塔列朗,诺瓦蒂埃,苏尔特,特雷维尔……四十年前我就在念叨这些人的名字,四十年后他们还在这里,无疑他们都是才能出众之辈,但未免也太过于死水一潭了。也许有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来振奋一下这个已经衰朽的国家,不失为一剂良药。”
虽然拉法耶特没有明说,但是这无异于对艾格隆暗示,他将拥戴自己登基了。
“谢谢您的表态,我会确保自己不会辜负您的期许的。”艾格隆轻轻点了点头,“那么接下来愿上帝祝我们好运吧。”
“愿上帝祝我们好运……”拉法耶特也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他浑浊的双眼当中,突然又振作出了些许的光彩,“既然如此,那我还有一事相求……”
“您不妨直说吧。”艾格隆已经猜到了对方想要说什么,于是不动声色。
“就在几天前,我接到了塔列朗的通知,说是要解散国民自卫军,并且他还告诉我说,这是您授意的……请问,这是真的吗?”拉法耶特问。
“是的,确实就是我的意思。”艾格隆回答。
“您能否通融一下?”看到艾格隆如此从容地承认了,拉法耶特心里感觉有些不妙,但还是坚持着继续追问,“我认为,在当前混乱的局势下,巴黎市民们有必要维持基本的自卫武装,维持首都的秩序。”
“如果需要维持首都秩序的话,依靠军队和警察已经足够了。”艾格隆回答,“我可以跟您先透露一下吧,接下来的巴黎城防司令将是米佩将军,他是一位有胆量、而且有头脑的军人,他会用铁腕来对付任何胆敢破坏治安的宵小之徒。另外,他还曾经是苏尔特元帅的副官,所以他可以得到军队的全力支持,决不会允许首都再出现任何令人蒙羞的动乱!”
艾格隆的断然回答,让拉法耶特又迟疑了一下。
他虽然老了,但是并不糊涂,他当然能够听得出来,虽然这个少年人看似在安抚他,但实际上又隐含威胁。
解散国民自卫军已经是他无可动摇的意志,他在奉劝自己和其他人不要再抱有什么侥幸心理。
但是作为国民自卫军司令,他并不是孤身一人,而是一个利益团体,国民自卫军的存废也攸关于这个团体的利益,所以他不得不继续坚持争取,看看能够有什么转机,至少换取一点妥协。
“陛下,我能够理解您的想法,您厌恶巴黎出现一个市民组织的武装。”他努力打起精神,然后继续向艾格隆申辩,“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保留它同样具有莫大的好处。在我们这个国家,首都就是一切,而巴黎的动乱将会牵动整个国家,查理十世国王拥有几十万军队,可是当巴黎挣脱它的统治之后,他就只能束手就擒!您的敌人往往就在首都的心脏之内,在于那些心怀不满的暴民,我见识过它们的威力,而就历史经验来说,镇压首都往往是正规军所难以胜任的任务……所以,如果您在首都能够保留一支属于有产者的武装,那么它至少可以分化巴黎人,并且让您可以依靠它来解决那些突如其来的暴乱……”
在1789年大革命爆发之后,巴黎的民众为了抵抗王军的镇压,组建了国民自卫军,并且拉法耶特成为了国民自卫军司令;而1830年的革命,巴黎人再度组建了国民自卫军,他又被推举成为了司令。
历史轮回了,但却又面目全非。
在上一次,国民自卫军的主要成员是底层市民、是充满了革命激情的无套裤汉,他们推动了革命,保卫了革命最后又绑架了革命,到头来任何一个政客如果胆敢不够激进就会被他们掀翻;而这一次,拉法耶特等人却吸取了教训,他们有意让富有的市民、小资产者、商人和贵族等等社会上层成员掌握着这支市民军队,把它变成了有产者的武装,它也从革命工具,变成了有产者市民镇压无产者革命的武装。
拉法耶特正是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所以才刻意为之的,而他的告诫,也不仅仅是出于对自身团体的利益考虑,而是确实出于心中的某种担忧。
他已经变成了他曾经厌弃的人,害怕暴民革命甚过于害怕专制暴君,因此他会如此坚定地希望继续保留这一支国民自卫军。
然而,面对他苦口婆心的劝诫,艾格隆却并没有做出让步,依旧坚持己见。
“先生,我承认您所说的有道理,但是同样很明显的是,我并不害怕承担责任,我不需要为了防止一次革命而允许首都拥有一支有自己思想的武装……不!武器应该掌握在我的手中,而且只在我的手中。”艾格隆冷静但又坚定地看着对方,“我做我需要做的事情,以国民的授权作为民意,我承担所有责任,也不会受到其他人的摆布。既然穷人不能成为暴民来威胁我,那么富人也不能自组武装来挟制我,我胆敢自己来面对我的每一个子民,并且会承受一切赞美与非议,如果真的有一场革命在未来等着我,那我也会勇敢地去亲自镇压,而不是躲在某些市民的所谓保护之下!如果我真的堕落到了这种地步,那我还不如垮台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