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特-波利尼亚克亲王,已经是他在一年之内所接见的第三位首相了。
就在去年,因为深感国内舆论对自己不利,国王和首相维莱尔伯爵一起发布了严厉的新闻管制法案,然而法案在颁布之后,立刻就
激起了议会内外的强烈反弹,到处都有人群起抗议;同时,由巴黎中上层阶级组成的国民自卫军,也公开地对首相和政府表示不敬,甚至在国王检阅的时候故意发出了嘘声。
在如此大的压力之下,国王不得不将维莱尔伯爵,转而启用了一位立场相对温和的保王党分子让-巴蒂斯特-马蒂尼亚克子爵出任首相,试图缓和宫廷和外界的矛盾;首相上台之后,执行了一些相对温和的政策,试图挽回民意,然而令国王失望的是,即使新首相使出了浑身解数,依旧没有讨得舆论界和议会的欢心,这也让他深深懊悔自己做出的让步。
经过了几个月的犹豫之后,他又一次做出了改变,将任期还不满一年的马蒂尼亚克子爵解职,换上了以极端保王派立场而著称的波利尼亚克亲王上台。
亲王也体会上意,一上台之后,他就围绕自己组建了一个纯保皇党人政府,以至于刚刚被任命就和议会闹得很僵,几乎每次发言都会惹来激烈的反对声浪。
在国王看来,既然好言好语没用,一切表面上的让步都换不来驯服,那不如干脆横下一条心,以铁腕来阻止舆论界对王朝的进一步诋毁,等政府控制住局势之后,再解散议会重新选举,换上一个更加合作也更加驯服的议会。
当然,即使是他也知道,如今的法兰西早已经不是那个君王可以一言而决的国度了,哪怕他再怎么样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之前颁布的宪法,这绝不是因为他热爱法制,而是他亲哥哥路易十六的下场提醒他的。
如果不是因为几次尝试都宣告失败,如果不是预感到自己的统治正在风雨飘摇,底下的反对者们正在蠢蠢欲动,国王陛下当然不愿意走出这一步。
所以,在如此激进的措施实施之前,他必须统一自己和亲信们的立场,务必以最强烈的决心,最严酷的手段,将他的决定贯彻实施下去。
波利尼亚克首相,正是为此而被国王召见过来的。
此时的宫廷和往常一样,华灯高放,灯火通明,宽大的房间内可谓是亮如白昼,但是在首相的眼中,此时的国王身上却弥漫着浓烈的阴影,与身周的光亮格格不入。
如果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此刻国王陛下的面孔,那就是阴郁。
陛下的心里,既有对一切事情渐渐脱离自己掌控所带来的焦躁,又带着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
很明显,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维护波旁家族的统治,查理十世国王陛下已经尝试了自己几乎所有的招数,保守的开明的,严厉的温和的,带有各种政治倾向的首相都已经被任命了一遍,越是尝试越是失败,越是失败越是焦躁。
不管是亲王殿下,还是国王陛下自己,都深深地觉得,自己已经坐在了火山口上,而留给他们挽救王朝的机会和运气,似乎都已经所剩无几了。
正因为这种急迫感和恐惧感,所以国王态度越发强硬,行事比之前还要更加独断专行,他就像是一个陷入沼泽的可怜人一样拼命挣扎摆动,试图用自己最后的气力,来防止这个国家「往事重演」。
他不敢再和他的祖先们一样指望自己的家族还能千秋万代统治这个国家,但是至少他也想要让自己已国王的身份寿终正寝,而不用再去蒙受流亡甚至被砍下头颅的耻辱。
他已经老了,已经活不了几年,只要最后再拖过这几年时间,烂摊子自然就有他的儿孙接过去,至少他也可以和历代先祖那样以国王的身份留在史书上,至于他的具体业绩,那就任人评说了。
历史究竟会不会满足国王最后这个卑微的愿望,那就只能拭目以待了。
「准备得怎么样了?」在首相行礼之后,国王不耐烦地问。
「内政部已经列好了违禁报纸的名单,它们都会在接下来
几天当中被一一查禁,而那些最激进的撰稿人和编辑,将会以危险分子的名义被逮捕,其中情节严重者将处以流放。」首相低声回答,显然他对国王陛下担心的问题也早有准备,「毫无疑问,议会会激烈地反对甚至抗议,我已经仔细估测过了,我的政府拿不到多数支持,所以必要时不得不强硬地解散议会,然后利用选举的间歇扶植更多的忠诚分子进入议会。。」
「你的政府内部意见统一吗?」国王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