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说了这么多好话,元帅肯定会起疑心,甚至怀疑自己收了罗马王的好处——而实际情况是,他确实收了好处。
但正因为收了好处,所以他更加必须表现得问心无愧理直气壮,这样才不会让元帅怀疑自己的忠诚。
又过了片刻,似乎是觉得少校还是忠诚于自己的,元帅的目光渐渐柔和了下来,“更加讨人喜欢并不意味着他就能够得偿所愿,君王不是靠着讨人喜欢统治国家的。”
“但是,在我们这个国家,讨人民的喜欢确实就是一大优势。”少校据理力争,“阁下,您想想看,在三个人当中,民众到底更加愿意为哪个人,为哪个名字欢呼?”
“怎么,你去了一趟瑞士就被折服了吗?看上去你已经成为了一个波拿巴分子,全在为他说好话。”元帅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悦。
随着元帅的皱眉,房间里似乎也随之变得冰冷了起来,少校顿时就感觉到了压力陡增。
但是他心里清楚,越是这样越不能露怯,元帅是一个骄傲的人,他瞧不起软蛋,自己既然表达了意见,那就必须坚持意见,否则就会在元帅心中失去一切地位。
“阁下,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变成任何分子,变成波拿巴分子也无所谓。”少校冷静地回答,“是您派我过去窥探罗马王虚实的,作为您的手下,我必须如实地回报我的感受,以作为您的参考……请您相信,这就是我的感受。我不是在为他说好话,我是在为您的东山再起找到更好的旗帜。人民喜欢波拿巴,那么波拿巴就可以是您的旗帜……”
看到少校如此坚持己见,元帅的眉头重新舒展开来。
“那他有什么缺点?”他接着问。
“缺点他当然有,他还太年轻太稚嫩,还来不及建立自己的功业和威望,他面对的大场面也还太少,镇不住其他人。”少校小声回答,“不过,对您来说,这些缺点正好都是优点,他的威望不够,您可以填补;他应付不了的场面,您可以应付;他的手下不够,您正好可以去掌管大权!”
虽然少校说得动听,但是元帅却不为所动,只是再追问了一句,“那他知道分寸吗?我仔细研究了他的生平经历,我觉得他是一个骄傲自负的人,未必会一直听我的话。”
“就我判断,虽说他是个骄傲的人,但是毕竟被奥地利人囚禁过,他身上没有那种王孙公子目中无人的臭毛病,至少懂得去屈尊妥协,他知道他需要避免什么,也知道和您彻底闹翻的后果,所以他会懂得分寸的。”少校立刻就为艾格隆说了好话。
接着,他又一字不漏地背出了艾格隆偷偷讲给他的说辞。
“况且,阁下,那些王公贵族,又有几个不是骄傲自负甚至忘恩负义的人呢?波旁王家容不下您,反动透顶;奥尔良公爵又会好在哪里?难道他就一定会安心跟您合作,任由您大权独揽吗?您也不可能相信他会是这种人吧?
既然无论如何,都是要跟骄傲自负的人合作,那年轻的罗马王更有价值一些,您想想看,以他的年纪,想要建立威望,总归要一段时间,您比他足足大了几十年……恐怕还来不及和他有什么大的冲突。”
少校的话,让元帅顿时就陷入了沉思。
确实,他心里也知道,对方说得有道理。
在史实上也是如此。
1830年之后,奥尔良公爵成为路易-菲利普一世国王,然后苏尔特元帅应邀出山,执掌大权,出任了陆军大臣和首相,但是后来,国王渐渐地提拔自己的亲信侧近,逐渐跟首相分权,最终首相黯然去职。
即使看不到未来的真实历史,苏尔特元帅当然也猜得到自己不可能一直被君王容忍独揽大权。
那么,一个少年人至少比一个成年人要有耐心一点,似乎也言之成理。
就苏尔特现在的视角来看,自己足足比罗马王大了40多岁,而且年事已高,天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去见上帝,自己爽个几年就交给这个刚刚长大成人的少年人再爽,似乎也是相当理想的安排。
当然,苏尔特元帅现在根本想不到,自己居然还能再活20多年;他也没有想到,这个少年人居然权力欲望如此之深重,以至于根本就没想过要等那么久,这个少年人现在所有的诚意和谦卑之词,都只是一种权宜之计和策略罢了。
说到底,任何政治家,哪怕再怎么聪明决定,他也只能根据他当时面对的环境,以及一些经验和趋势来预测未来,做不到预知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