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劁匠总是在折磨完村里的牙猪、牙狗、牯牛、臊胡子羊、叫驴、儿马、郎猫甚至是公鸡、公鸭这些飞禽走兽之后又霍然消失,了无踪影。
他说他住在阴峪河下游的白鹤滩。
可浜子里有人去白鹤滩寻他劁猪时,那里的人们却说白鹤滩从来就没有劁匠。
于是,有着大大小小好几十把锋利寒铁小刀的冉劁匠,成了一个很神秘的存在。
但阴峪河沿河两岸,三姓寨方圆百里的猪几乎都是他给做的绝育手术,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冉劁匠手中的小刀出神入化,无可不劁,手艺确实精湛。
2003年的某一天,他依然用那个精致的、包了浆的竹编小背篓背着他的劁猪行头,轻车熟路地来到下浜。
他从阴峪河河边的下屋场开始,沿着漫山的水梯田之间那条熟悉的青石板石阶小路,上到了半山腰竹林里的中屋场,再上到甄子包山脚下的上屋场。
一路上,他放开那太监般尖锐刺耳的嗓门,卖力地吆喝着“甩上天,六百三!甩上楼,六百六!”
稍作停顿,“吭吭咔咔”一气后,猛又补上一句“劁猪娃儿哟!”
这是经过他改良后的吆喝词。
发音是一如既往的标准的川中方言:把“六”念做“路”,把“百”念成“别”。
而吆喝中被“甩上天、甩上楼”的物件,就是每次用他那锋利的寒铁小刀割下来的雄性动物的睾丸。
实际上他的目的是把这些割下来的东西“甩上楼”,也就是摔到主人家的瓦屋顶上去。可有时候力道不济,又亦或是没有瞄准,就没能够准确地落在瓦屋顶上,于是就亡羊补牢地来了一个补充:“甩上天”。
十年以前的老词“甩上天,三百三;甩上楼,三百六!”,被与时俱进的冉劁匠分别改成了“六百三”和“六百六”了。
其原因是早些年三姓寨人养的都是当地的老品种黑猪,喂的都是田间地头打来的猪草,长不大。
那时人都吃不饱,是断然舍不得给猪吃精饲料的,只有在入冬以后,过年前一两个月才会掺点麸子皮、米糠、玉米、红薯、土豆之类的到猪草里,养点膘,过年好杀肥猪。
所以,谁家的一头猪能养到三百多斤也就算是大肥猪了,再喂下去,猪也不怎么长了。
因此,三百三也好,三百六也好,都是大肥猪。
可后来不一样了。
浜子里家家户户养的全是畜牧局新引进的什么长白条、约克夏、杜洛克、皮特兰等等之类的体格高大的洋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