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师徒四个离开了盘丝洞,又再继续西行。行不多时,远远见一处亭台楼阁,唐僧勒马问道:徒弟,你看前面是什么地方?
孙悟空抬头一看,但见门前杂草密,宅外野花香,柳间栖白鹭,桃内啭黄莺。山环楼阁,溪绕亭台,别是一番风景,便道:师父,这不是王侯住宅,也非富贵人家,倒像是庵观寺院,不如过去看看。
唐三藏快马加鞭,一直来到门前,只见门上嵌着一块石板,写着“黄花观”三个字。唐三藏下马,猪八戒道:黄花观乃是道士之家,我们进去看看也好,他们与我们衣冠有别,但都是修行之人。
沙和尚道:说的是,一则进去看看景致,二则喂喂马匹。如果方便,化些斋饭给师父吃也好!
于是师徒四个行进去,只见二层门上有一副对联,写着“黄芽白雪神仙府,瑶草琪花羽士家。”孙悟空笑道:这是个上山采药,烧火炼丹的道士。
唐三藏扯一把他道:悟空,别乱讲话,我们与他不相识,又非亲非故,坐一坐便走,别管他是干甚的!
不觉进入二层门,只见正殿大门紧闭,在东廊下坐着一个道士,正在制药丸。唐三藏连忙上前行礼道:老神仙,贫僧有礼。
老道士抬头一看,即刻放下手中的活,出来迎接道:老师父,失迎失迎!请入里面坐。
唐三藏跟着上殿,推开门,见殿上有三清圣象,供桌有炉有香,唐三藏便烧香礼拜,然后又与道士行礼。道士请唐三藏师徒坐,分宾主坐定,又吩咐道童上茶。有两个小道童便入里边烧开水洗冲茶,惊动了那几个冤家对头。原来盘丝洞的七个女妖精与这个道士是同堂学艺的。她们从盘丝洞逃出来,一直来到师兄这里。见两个道童在冲茶,便问道:童儿,为何这般忙碌,来了什么客人?
小道童道:来了四个和尚,师父叫我们冲茶。
女妖精道:哦?可有个白白胖胖的和尚?
小道童道:有。
女妖精又问:有无长嘴大耳的?
小道童道:有。
女妖精道:你快送茶出去,丢个眼色给你师父,叫他即刻进来,我们有要紧的事与他说。
道童便捧着茶托,将五杯茶送出去。道士取一杯茶递给唐三藏,然后再递给猪八戒、沙和尚、孙悟空,请唐僧师徒喝茶。刚饮了一口,道童便丢了个眼色,道士便起身道:列位长老请坐。童子你在此侍候列位,我去去就来。
道士走进方丈室,那七个女子一齐跪下道:师兄,请听小妹一言。
道士扶起来道:哦,你们今早来到我这里,我就知道你们有话要与我说了。只因为今日我要修炼丹丸,这种丹丸最忌阴气,故此不曾答你。如今外面有客人来,有话一会再说吧。
女妖精道:师兄,正是因为有客人,这件事才急着对你说。如果客人走了去,说了也没用了!
道士笑道:贤妹,有何紧要的事,迟不说,早不说,偏要在有客人来了才说呢?且不说我是个清静修仙之辈,就算是个俗人,有妻子老小家务事的,也都是要等客人走了才处理。别让人说我半句闲话,我说怠慢客人便不好了。好了,有什么事等一会再说吧!
七个女妖精一齐扯住道:师兄请息怒,我且问你,前面的客人是什么人?
道士有些不高兴了,板着脸不理睬她们。众女妖又道:刚才小道童进来冲茶,我听他们说是四个和尚。
道士发怒道:是和尚有怎的?你管这么多闲事干甚?
女妖精道:师兄,和尚中是不是有一个白白胖胖的,一个长嘴大耳的?师兄是否问他是哪里来的?
道士见她们一直追问和尚的事,便觉得奇怪,问道:啊?你们在哪里见过这几个和尚呢?
女妖精道:师兄,这几个和尚是去西天取经的,今早有个和尚来到我洞里化斋,我们闻得是唐僧,便将他捉了。
道士道:你捉他干甚呢?
女妖精道:我听说唐僧乃是十世修行的好人,有人吃他一块肉便延寿长生,故此我们捉了他!谁知后来来了个长嘴大耳的和尚,把我们拦在濯垢泉里,取走了我们的衣服,还跳下水中变作一条鲤鱼,在我们腿裆里钻来钻去,行非礼之事。调戏完我们后又现了原形,要拿九齿钉钯来打杀我们,我们几乎遭他毒手,差点小命不保。后来派你七个外甥去与他打斗,到现在也不见过来相见,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兄长,你念在昔日同窗之谊,今日要帮我们报仇伸冤啊!
道士闻言,大怒道:这些和尚如此无礼,竟然欺负女流之辈!你们放心,等我去摆布他们!
女妖精道:师兄,你若要动手,我们七个一起来帮手!
道士道:不需动手,说打便低了三分,你们都跟我来吧!
众女子便跟着他进去。道士进到房中,搬来一把梯子,转到床后,爬上屋梁,取下一个小小的皮箱,那箱有八寸高,一尺长,四寸宽,用一把铜锁锁住。
道士在衣袖中取出一条黄色的汗巾,打开汗巾,里面抱着一把钥匙。开了锁,取出一包药来。这包药粉不得了,原来是采集山上一千斤鸟粪,用铜锅来熬炼,日夜需火候均匀,一千斤熬成一杓,再将这一杓炼得只有三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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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说:贤妹,我这种宝贝,若人吃了一厘便必死无疑,就算是神仙,吃了三厘也没药医了!这几个人恐怕有些道行,给足他每人三厘。你们快去取厘称来。
有个女妖便去取了厘称,称出一分二厘宝贝,分作四份。又叫道童去摘了十二个红枣来,每粒红枣掐破,塞上一厘,分放在四个茶杯中,另外又摘了两个黑枣放在另一个茶杯中,然后对七个女子道:我现在去问他是不是唐朝来的,若是我便叫换茶来,你便叫道童捧这几杯茶出去,给他们饮了,等他们一个个身亡,与你们报仇解恨也!
七个女子便感激不尽。
道士换了一套衣服,走出来道:师父莫怪,要你们久等了。刚才我进去吩咐小童,叫他们去摘些青菜萝卜回来,安排斋饭来供奉师父,故此失陪,真是失礼了!
唐三藏道:贫僧素手进拜,怎敢劳烦赐斋呢?
道士笑道:我们都是出家人,进了山门就有三升俸粮,何必客气呢!敢问老师父,宝山在何处?到此有何贵干呢?
唐三藏道:贫僧乃东土大唐驾下差往西天大雷音寺取经的,路过仙宫,竭诚进拜。
道士闻言,满面春风道:哎呀,老师父真是忠诚大德之佛,小道不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童子,快换茶来!
那小道童便即刻进去,众女子便招呼他过去道:这里有现成的好茶,快捧出去吧!
道童便将五杯香茶拿出来。道士连忙将一杯红枣茶奉上唐僧,见猪八戒肥头大耳,便认作是大徒弟,将沙和尚认作是二徒弟,见孙悟空身板最小,便认作是三徒弟,故此第四杯茶才奉上给孙悟空。
这个美猴王也够厉害,他一眼扫过去,见人人的杯中都是红枣茶,唯独道士杯中是黑枣茶,孙悟空便道:先生,我与你换一杯来饮。
道士哈哈笑道:不瞒长老说,这里山野偏僻,我又是个贫穷道士,观中没有准备茶果,故此适才贫道入到后院亲手摘了些果子来孝敬诸位,只是看遍了只有十二粒红枣,所以分作四杯来奉敬四位。小道又不敢空杯,所以将两个下色的黑枣冲一杯来奉陪。此乃贫道恭敬之意!
孙悟空笑道:先生何必客气!古人云,在家不是贫,路上贫杀人。你是住在这里的,何以说贫穷呢?像我们这些行脚僧才是真的贫穷哩。我和你换换,我和你换换。
唐三藏责怪孙悟空多事,便道:悟空,这是仙长好客之意,你啰嗦什么,快饮了吧。
孙悟空无可奈何,左手接过茶杯,右手盖住,看着他们三个。
猪八戒本来就贪吃,现在又饿又渴,见有三粒红枣,便将茶一口吞了下肚,连枣核也吞了。唐三藏与沙和尚都只是喝了一口。一时间,猪八戒脸上变成死人色,扑倒在地,沙和尚双眼流泪,唐三藏口吐白沫,一个两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