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赏的两个丫头,一个叫春桃,另外的叫秋梨。
两个姑娘脸上笑盈盈的,等陆管家走了,就麻利地帮海棠收拾饭桌。
春桃更是凑到姜芙蕖跟前讨好,“小夫人,其实您看不上这些东西本没什么,但这是小公爷哄您开心的,陆管家是老人,他心里疼小公爷,说句冒犯的,他怕是把小公爷当儿子疼的,您这样下小公爷面子,所以陆管家才生气。不过您是主子,陆管家今日也算有错。”
姜芙蕖笑笑,心口却堵着块石头。
沈惊游的确愿意哄她了。
不论是因为什么,今日的行为都表示,沈惊游想她开心。
而且陆管家去了这样久,撒泼告状也够时间,但到现在也没人过来罚她。
这种闯了祸不受打骂的情形只会发生在江南。
上辈子在这国公府谨小慎微,哪能有今日这番刁蛮任性?
说到底,心字成灰不算坏事。
姜芙蕖摸了摸胸口处,一呼一吸,又一呼一吸。
疼。
针尖扎血肉的麻疼。
灵魂已经断情绝意,身体上还残留着旧时的悲喜。
*
竹筠苑里闹了一阵,重新恢复安静。
姜芙蕖誊写了一天有关风寒看诊的药方,把开方子的法门在心中想了好几回,才进了耳房入浴桶里洗澡。
温热的水驱散了疲惫,姜芙蕖靠在浴桶边闭目养神。
脑子里每日里都浮现的念头在夜深人静自来熟地飘出来——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江南啊……
虚空之中,无人应她。
姜芙蕖没忍住双手在水里撒气似的拍了拍。
踏进内室的沈惊游听到水声,眸色黑了一瞬,旋即收敛眼神将视线定在姜芙蕖看了一天的医书上。
等姜芙蕖从耳房出来,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理了理寝衣袖口,正要去梳妆台旁打理头发,远远便瞧见床榻上坐着一个男人。
沈惊游寝衣松垮,露出白皙精壮的胸膛,分明的锁骨被烛光熏染了层暖腻的光。
他未束发,及腰发丝还滴着水,淋淋漓漓打湿了他那面的锦被。
姜芙蕖脸色一黑。
空有皮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正看着本医书,正是这两天她看的那本,冷象牙白的手指翻着书页,丰神俊朗的脸上一副沉思神色,好似神只下凡要点化她。
姜芙蕖站在原地没动。
她有些拿不准沈惊游的想法。
上辈子不吵不闹的,也没见过沈惊游更多反应。
这辈子开始吵开始闹,也不知道他忍耐的限度到底有多长。
她心里没有着落,也并不习惯无理取闹。
姜芙蕖心中很复杂。
书本合上轻微声响传来,与此同时,沈惊游开口,“过来。”
如寒冰与玉石相撞的清洌声音,在夜色熏陶下添了层让姜芙蕖不解的神秘。
抬眸远远和沈惊游视线对上。
宽敞的内室,阻隔外间的帷帐自她背后已垂落。
窗户紧闭,无风声,此季无虫,也未闻私语,夜鸦几声哑叫,不知先落入谁耳。
她站,他坐,中间隔着一条波涛汹涌的河海。
上辈子无船,只一条浮木,她将活命的机会给了他,自己全身心陷入海浪声声里。
肉体被海腥气熏染,恶臭扑鼻,站在岸边的他有没有捂住鼻嫌她臭?
姜芙蕖上一世在海里,在疯狂起伏的波涛里,只知用力摆臂向前游,眼睛什么也看不见。
但无人拉她一把,是死是活,凭她游。
看得见看不见,不重要了。
这一世,他坐在那,左胳膊支在左大腿,左手背搭在下颌,身子往前倾,朝她望过来。
屋中四角黄铜侍女灯,烛火彤彤,暗与明打在他那张动魄蚀骨的脸上。
一半是阴影,一半是光明。一半是寒冰,一半是火焰。
“过来。”
姜芙蕖不动,眼眸无波,“我今夜不舒服,不能侍奉夫君,夫君若是有事,可以去找陆管家。”